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年)的冬天,对于大秦来说是暖冬,因为灭楚的狂热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但对于北方的辽东和代地来说,这是一个足以冻裂灵魂的严冬。
随着王翦大军凯旋,这位懂得“急流勇退”的老将,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敬佩的决定。
他在咸阳城外,交出了六十万大军的虎符,拒绝了嬴政为他准备的相位,只带着那一叠厚厚的地契,回频阳老家“含饴弄孙”去了。
他把舞台,彻底让给了年轻人。
确切地说,是让给了他的儿子——王贲。
※
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年),春。
刚刚消融的冰雪还在泥土里泛着寒气,一支精锐的秦军骑兵,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北方的地平线上。
统帅王贲,一身银甲,目光如炬。
他没有父亲王翦那种“不动如山”的厚重,他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快剑,锋利,迅猛,且不留余地。
“父亲花了两年灭楚,那是硬仗。”
王贲看着北方苍茫的荒原,对身后的蒙恬说道。
“如今剩下这燕、代两只没牙的老狗,若是拖过三个月,那就是我王贲无能。”
“传令!”
王贲马鞭一挥,指像东北方。
“全军弃车,换马!奔袭辽东!”
※辽东,襄平。
燕王喜已经在这里苟活了四年。
四年前,他杀了儿子燕丹,以为能换来秦国的宽恕。
但这四年里,他每一天都活在惊恐之中。
他不敢修缮城墙,不敢扩充军队,生怕哪一个动作激怒了秦国。
他就像一只把头埋在雪里的鸵鸟,以为只要自己不动,猎人就看不见他。
但猎人来了。
而且是直接踹碎了他的梦。
当王贲的铁骑出现在襄平城下时,甚至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燕国的守军早就冻饿交加,士气全无。
“破城!”
王贲一声令下。
秦军如洪流般涌入。
燕王喜躲在结满冰霜的宫殿里,被秦军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满脸的老年斑,眼神浑浊而呆滞。
当他看到王贲时,这位曾经的七雄君主,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别……别杀寡人……”
燕王喜哆哆嗦嗦地求饶。
“寡人……寡人已经杀了丹儿……寡人是顺民啊……”
王贲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甚至懒得跟这个毫无骨气的老人多说一句话。
“带走。”
王贲冷冷地挥手。
“这就是八百年的燕国?真是……令人作呕。”
没有悲壮的殉国,没有激烈的巷战。
传承自召公奭(shi)、历经八百年的燕国,就这样在一个充满尿骚味的冬日午后,彻底画上了句号。
※
灭燕之后,王贲没有停歇。
他的马蹄一转,指向了西边的代地(今河北蔚县一带)。
那里,盘踞着赵国最后的残余势力——代王嘉(赵嘉)。
相比于燕王喜的懦弱,赵嘉倒是保留了几分赵人骨子里的血性。
自从邯郸城破,他带着几百宗族逃到这苦寒之地,自立为代王,还试图联络匈奴,想要反攻秦国。
但血性,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只是易碎的瓷器。
代地贫瘠,养不起大军。
当王贲的秦军主力压境时,赵嘉手下的那些残兵败将,甚至连一件完整的皮甲都凑不齐。
“战!”
赵嘉站在破败的土城墙上,拔剑怒吼。
但他身后的士兵,眼中只有绝望。
战斗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
秦军的强弩如飞蝗般覆盖了城头。
随后,黑色的步兵方阵推进,像碾碎几只蚂蚁一样,碾碎了代军的防线。
赵嘉被俘。
这位赵国最后的王,在被押解出城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片荒凉的土地。
他想起了当年的长平,想起了廉颇,想起了李牧。
“赵国……”
他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亡了。”
这次是真的亡了。
连最后的火种,也被秦国的大雪扑灭了。
至此,北方的天空下,再无异色旗帜。
燕、赵两国,彻底成为了历史书上的尘埃。
※咸阳宫,麒麟殿。
嬴政站在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
她手中的墨斗,已经干了。
因为这幅地图上,需要涂黑的地方,几乎已经涂满了。
韩,黑了。
赵,黑了。
魏,黑了。
楚,黑了。
燕,黑了。
整个中原大地,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浓重的墨汁。
唯独在最东边,在那个靠海的半岛上,还留着一块刺眼的紫色。
那是齐国。
“大王。”
李斯走上前,看着那块孤零零的紫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王贲将军急报,燕代已平。大军正在休整,随时可以南下。”
“现在,只剩下齐王建了。”
嬴政放下墨斗,轻轻抚摸着那块紫色的区域。
“齐国……”
她轻声念叨着。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国家。”
嬴政转过身,看着殿下的群臣。
“四十多年了。”
“自从齐王建继位,这四十多年里,齐国没有打过一场仗。”
“五国合纵攻秦,他不参加。”
“秦国攻打五国,他不救援。”
“他就这么关起门来过日子,守着那是金山银山的临淄,做着独善其身的春秋大梦。”
“他以为,他不惹秦国,秦国就会放过他?”
“他以为,他是秦国的盟友?”
大殿里响起一阵低沉的哄笑声。
那是猎人看着最后一只被围在角落里的肥羊时,发出的笑声。
“大王。”
尉缭(军事理论家)出列,拱手道。
“齐国虽富,但兵备废弛。且齐国重金贿赂我大秦,其相邦后胜,更是我大秦的‘好朋友’。”
“这些年,后胜劝齐王建不修武备,不助诸侯。如今的齐国,就像是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胖子。”
“打这样一个胖子,不需要硬碰硬。”
嬴政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传令王贲。”
“不要从西面强攻齐长城。那是齐国唯一的防线,也是他们唯一的心理安慰。”
“让他带着大军,从北面——也就是刚刚打下来的燕国地界,绕过去。”
嬴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从燕国的南部,直接插向齐国的腹地——临淄。
“从这里下去,无险可守。”
“告诉王贲。”
“这一次,寡人不要焦土。”
“寡人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富庶的齐国。”
“去把齐王建那个做了四十年美梦的老头子,给寡人叫醒。”
※公元前221年,春。
当王贲的大军,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临淄城北的时候。
齐王建正在宫里欣赏歌舞。
他的相邦后胜,正在数着秦国人刚刚送来的珍珠。
“大王!不好了!”
侍卫冲进大殿,打破了这靡靡之音。
“秦军……秦军来了!”
“从哪里来的?长城防线破了吗?”齐王建惊慌失措地打翻了酒杯。
“不是长城!是从北边!是从燕国那边过来的!已经……已经到城下了!”
齐王建瘫坐在王座上。
他看了一眼身边满脸冷汗的后胜。
“相邦……你不是说,秦王答应过,只要齐国不帮五国,秦齐便可约为兄弟之国吗?”
后胜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那是政治家的谎言,只有傻子才会信。
而齐王建,信了四十年。
城外,秦军列阵。
没有攻城。
王贲只是派人送进去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降,则保宗庙富贵;战,则屠城灭族。”
看着城外那黑压压的、刚刚灭了五国的百战之师,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些几十年没摸过刀枪的仪仗兵。
齐王建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罢了。”
“这天下,本来就是挡不住的。”
公元前221年。
齐王建,不战而降。
随着齐国宫门缓缓打开,随着那面紫色的旗帜缓缓降下。
战国七雄的最后一位,在这个春天,正式退场。
那一刻。
风停了。
持续了五百五十年的春秋战国乱世,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
那就是——秦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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