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二十九年(前218年)
博浪沙(今河南原阳)的一声惊雷,彻底震碎了嬴政东巡归来的那一点点好心情。
那是张良。
韩国的旧贵族,花尽家财,请了一位大力士,在博浪沙埋伏。
一个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椎,呼啸着从山坡上飞下来,砸碎了那辆最豪华的副车。
如果不是嬴政生性多疑,临时换了车驾,那一椎,砸烂的就是她的脑袋。
刺杀。
又是刺杀。
从荆轲到高渐离,再到现在的张良。
这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嬴政的神经紧绷到了断裂的边缘。
她活着回到了咸阳。
但她带回来的,是一团压抑到了极致的怒火。
※第一幕:宴会上的毒刺
咸阳宫,置酒庆功。
这本该是一场庆祝皇帝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宴会。
大殿内,七十名博士(秦朝的官方顾问,多为儒生)分列两旁。
仆射(pu yè)周青臣举起酒杯,高声颂扬:
“陛下神威!昔日秦地不过千里,今赖陛下之力,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此乃万世之功,自上古以来未有也!”
嬴政听得很受用。
她在博浪沙受了惊吓,在泰山遭了雨淋,此刻太需要这种肯定来抚平内心的焦躁。
她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这丝笑意还没来得及蔓延,一个人站了起来。
淳于越。
齐人,儒家的大宗师,也是扶苏的老师。
他看不惯周青臣这种“阿谀奉承”的嘴脸,更看不惯秦朝如今实行的郡县制。
在他看来,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刺杀,都是因为没有恢复周礼,没有分封子弟。
“周青臣乃面谀之臣,非忠臣也!”
淳于越走到大殿中央,甚至没有下跪,而是挺直了腰杆,像个卫道士一样指责道:
“臣闻之,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
“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
“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指篡权者),无辅拂,何以相救哉?”
大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淳于越的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在死寂的宫殿里: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陛下如果不学古人,不复分封,这大秦的江山,怕是传不下去啊!”
“啪!”
嬴政手中的酒爵,重重地顿在案几上。
她看着淳于越。
那个老头子一脸的正气凛然,仿佛他掌握着宇宙间唯一的真理。
但在嬴政眼里,这是诅咒。
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诅咒她的大秦会像被田氏篡齐、三家分晋那样灭亡!
“师古……”
嬴政冷笑一声。
“又是师古。”
“在泰山,你们让朕师古,结果朕被淋成了落汤鸡。”
“在朝堂,你们让朕师古,要朕把好不容易吞进来的土地再吐出去,分给别人。”
“你们这群儒生,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你们不是想帮朕,你们是想用死人的规矩,来捆住活人的手脚!”
嬴政的目光,越过淳于越,看向了坐在丞相之位上的李斯。
“丞相。”
“你来告诉这位博士,什么叫‘古’,什么叫‘今’。”
※第二幕:李斯的屠刀
李斯站了起来。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作为法家的集大成者,他对儒家那套“以古非今”的论调,早已忍无可忍。
这不仅是学术之争,更是权力之争。
如果不把儒家的嘴堵上,法家的法就永远推行不下去。
“陛下。”
李斯走到淳于越面前,目光阴冷如蛇。
“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
“时代变了,治国的方法自然也要变。”
“从前诸侯相争,才需要游说之士。现在天下一统,百姓应当努力耕作,士人应当学习法令。”
李斯猛地转身,面向嬴政,声音变得激昂而残酷:
“然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
“他们在朝堂上心里诽谤,在街巷里公然议论。”
“以批评皇上为名高,以标新立异为独特。”
“陛下!若不禁止,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
“臣请——”
李斯深吸一口气,吐出了那个足以让中华文明颤抖的建议:
“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
“以古非今者,族!”
“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
死寂。
比刚才还要恐怖的死寂。
烧书。
这是要从根子上,挖断所有反对者的喉咙。
这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除了秦律,再也看不到第二种思想。
淳于越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进谏,竟然引来了这样一场滔天大祸。
他颤抖着手指着李斯:“你……你这是绝天下之智!你这是要让大秦变成蛮荒之地!”
“蛮荒?”
嬴政开口了。
她站起身,黑色的龙袍在灯火下泛着幽光。
她不需要辩论。
她是皇帝,她只需要做决定。
“李斯说得对。”
“朕统一了六国的土地,统一了文字,统一了度量衡。”
“但这还不够。”
“朕还要统一天下人的——脑子。”
“只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烧成灰,朕的声音,才能真正传遍天下。”
嬴政大袖一挥,判决生效。
“准奏。”
“即刻推行。”
※第三幕:文明的火刑
始皇帝三十四年(注:史实为34年,此处为剧情连贯接在东巡后)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火,在中华大地上燃起。
咸阳,街道上。
秦吏们凶神恶煞地冲进私塾、冲进书店、冲进儒生的家中。
一卷卷珍贵的竹简被搜出来,被扔进火堆。
《诗经》那种优美的歌谣,在火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尚书》里那些关于上古先王的记载,化作了黑色的飞灰。
“那是孔夫子的手泽啊!不能烧啊!”
一个老儒生扑在火堆上,试图抢回那一卷《论语》。
“滚开!”
秦吏一脚将他踢翻,手中的皮鞭狠狠抽下。
“陛下有令!偶语诗书者弃市!你想死吗?!”
火光映红了咸阳的夜空。
也映红了嬴政的脸。
她站在阙楼上,看着城中四处升起的烟柱。
那一刻,她感到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感。
那些曾经在书中嘲笑她、约束她、诅咒她的字句,终于都消失了。
世界清静了。
“陛下。”
扶苏冲上了阙楼。
他满脸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没烧完的竹简。
“父皇!这就是您说的统一吗?!”
“烧了书,难道就能烧掉人心吗?民智已开,您这是在堵塞天下的耳目啊!”
嬴政转过身。
她看着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儿子。
他的眼睛里满是悲愤,那是对她这个“暴君”的控诉。
“人心?”
嬴政冷冷地说道。
“人心是会变的。只要他们看不见过去,他们就会习惯现在。”
“扶苏,你太软弱了。”
“你只看到了几卷竹简的灰烬,却没看到朕为你扫清的障碍。”
“只要这些书还在,那些儒生就会用‘仁义’这把软刀子,把你这个未来的皇帝捅死!”
“儿臣宁愿死在仁义之下,也不愿做一个蒙蔽天下的独夫!”
扶苏嘶吼道。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嬴政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扶苏的脸被打偏在一边,嘴角流出血来。
这是她第一次打他。
打得那么重,那么狠。
“滚。”
嬴政指着楼梯口,声音嘶哑。
“给朕滚回你的宫里去。”
“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你想读那些酸腐文章,朕就让你读个够。但你若敢再在大殿上替那些儒生求情半句……”
嬴政逼近扶苏,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凶光。
“朕就让你去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严刑峻法。”
扶苏捂着脸,踉跄着退下。
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那么孤单,那么绝望。
父子之间的那道裂痕,在这场大火中,彻底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大火烧了整整三十天。
除了秦国的史书,以及医药、卜筮(占卜)、种树之书外,民间所藏的百家经典,几乎毁坏殆尽。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焚书”。
它在短时间内,确实让反对的声音消失了。
整个帝国变得安静了,整齐了,听话了。
但嬴政不知道。
她烧掉的,不仅仅是书。
她烧掉的,是大秦帝国那层名为“文化包容”的保护膜。
当这层膜破了,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暴力与仇恨。
而在那堆灰烬深处。
几颗仇恨的火种,正在悄悄地保存下来。
有人把竹简藏在墙壁里(孔壁藏书)。
有人把文章背在脑子里。
他们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暴秦”倒塌的一天。
等待着把今天这场大火,烧回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上。
而嬴政,此刻正站在阙楼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徐福……”
她喃喃自语。
“你的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朕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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