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暖炉静静燃烧,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熏香缭绕中,年逾五旬的皇帝倚在龙榻上,手中握着一本奏折,目光却穿过殿宇,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大年初七,年节尚未完全过去,宫廷内外仍挂着喜庆的灯笼,空气中却已隐隐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肃穆。
皇帝离宫祭祖三日,今日夜深时方归,这本该是休憩的时刻,他的眉宇间却凝结着一层淡淡的忧虑。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黄公公低声提醒,手中的拂尘微微垂落。
皇帝恍若未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边缘,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过往种种。
三皇子南宫沧溟,那个曾让他倍感欣慰的儿子,最近半年的举止却愈发令他不安。
犹记得去年秋猎,三皇子一箭射杀猛虎,救下差点遇险的其他皇子,那时他眼中的果决与勇武,令皇帝暗自赞叹。
可紧随其后,兵部侍郎因“贪墨军饷”被革职查办,而那位置不久便由三皇子举荐的门人接任。巧合太多,便不再是巧合。
又想起腊月宴上,三皇子献上一尊白玉观音,称是寻访名山古寺所得。
可数日后,南边织造的秘密奏报却提及,此玉原为草力州富商珍藏,三皇子府中管事以“进献皇室”为名,半迫半买,仅付市价三成。
富商不敢声张,此事几被掩盖。
这些事,皇帝都压下了,未予深究。
他告诉自己,皇子们渐渐长成,有些手段在所难免。
储君之位空悬多年,太子虽名分早定,却因他母亲,皇帝心中不喜皇后当年赶走三皇子生母一事,皇帝心中天平自然有所倾斜。
然而,倾斜不等于决定。
“小黄子,”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长途归来的疲惫,“朕离宫这些时日,宫中可还安宁?”
黄公公微微躬身,垂首道:“回陛下,一切如常。太子殿下每日卯时便至文华殿处理政务,巳时前往太后处请安,午后批阅奏章,酉时准时歇息。初六那日,礼部呈上春祭仪程,太子殿下斟酌再三,命人送来陛下行宫请示,未敢擅专。之前许多大事都送往皇上歇息处,都未敢自专。”
皇帝眼神微动:“哦?太子未自行决断?”
“殿下说,春祭乃国之大事,必待陛下亲裁。”黄公公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此外,初五那日,工部奏请修缮京郊河道,预算八十万两。太子殿下召户部、工部共议,最终核减至六十五万两,并命御史台派人监工,以防虚耗。”
“就这些?”皇帝追问。
黄公公迟疑片刻,继续道:“初七晨,太子殿下听闻陛下回銮,特命御膳房备了陛下喜爱的杏仁茶与桂花糕,说是陛下旅途劳顿,需用些温和点心。”
皇帝沉默良久,手指轻叩榻沿。
太子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妥帖,无一丝逾矩。
这几个月来,无论他如何暗中观察,太子南宫问天始终如一:勤勉、谨慎、守礼。
厌弃他母亲是真,他却也从未因为自己的私事荒废政务。
这样的太子,有什么理由废黜?
可三皇子南宫沧溟,虽偶有不当之举,却朝气蓬勃,处事果决,颇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元启国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开拓疆土、震慑四方的君主,而非一个谨小慎微、只知守成的君主。
“二皇子呢?”皇帝又问,声音低沉了几分。
黄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二皇子殿下前日于府中设宴,宴请兵部几位大人。昨日,其门人御史王申上奏,弹劾吏部侍郎赵武琼‘用人唯亲’、‘卖官鬻爵’,赵大人今晨已上折自辩。”
“赵武琼…”皇帝沉吟,“是三皇子举荐的那个?”
“正是。”黄公公的声音几不可闻。
“三皇子那边有何动静?”
“三皇子殿下昨日前往京营巡视,慰问将士。不过...”黄公公稍作停顿,“老奴听闻,巡视后,三皇子与几位将领闭门议事许久。此外,这几日,都察院有三位御史先后上书,言及‘国本当固’、‘宜早定储位以安天下’,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似有所指。”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皇帝缓缓闭目,心中却是波涛翻涌。
二皇子南宫佑宁,生母早逝,在朝中根基最浅,却最是活跃。
他自知继承大统希望渺茫,便四处点火,意图搅乱局势,从中渔利。
这次弹劾赵武琼,表面是针对三皇子,实则是试探皇帝对三皇子的态度,更想在吏部这个关键位置安插自己人。
而三皇子南宫沧溟,羽翼渐丰,已不满足于暗中经营,开始公开活动。
慰问京营将领,结交言官,每一步都踩在储君应有的步调上,却又隐隐透出急切。
太完美,反而令人生疑。
至于太子南宫问天…皇帝睁开眼,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
这个儿子,他从小看着长大,温和仁孝,才学出众,唯一的缺憾便是托生在了皇后的肚子,而非他心爱之人的肚子。
一个仁和的储君,对元启国是福是祸?他不确定。
“小黄子,”皇帝忽然问道,“你看朕这几个儿子,谁最堪大任?”
黄公公扑通跪地,连连叩首:“陛下,此乃天家大事,老奴不敢妄言!”
“朕恕你无罪,说。”
黄公公伏在地上,良久,方低声道:“老奴愚见,太子殿下仁孝宽厚,深得民心;三皇子殿下英武果决,颇具才干;二皇子殿下…机敏过人,善于交际。”
一番话,滴水不漏,却等于什么都没说。
皇帝苦笑,挥挥手让黄公公起身。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摇摆?每个儿子都有长处,亦各有短板。
太子得正统之名,却失于他心偏;三皇子有君王之才,却略显急躁;二皇子长于权谋,却失之体弱。
更关键的是,这储君之位背后,牵动着朝堂万千人心。
文官多倾向太子,因其重礼法、守祖制;武将多看好三皇子,因其尚武事、重军功;而一些投机之徒,则聚于二皇子身边,希图从乱中取利。
废长立幼,自古便是取乱之道。
可固守成规,又恐国势渐颓。
“陛下,”黄公公轻声提醒,“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明日还有早朝。”
皇帝点点头,却又问道:“三皇子去年督办青河水患,成效如何?”
黄公公略一思索:“三殿下亲赴河工三月,征调民夫五万,修筑堤坝二百余里,去岁汛期,沿岸七县皆安然无恙。不过...户部后来核算,花费比预算超了三成。”
“超支原因?”
“三殿下奏称,是为加固险段,加高堤防,以防百年大汛。”
理由充分,无可指摘。
但皇帝记得,当时有密报提及,三皇子府中一名管事,在治河期间与建材商人往来密切。
此事他派人暗查,却发现线索早已被抹得干干净净。
能力强,手段也高。
这是皇帝对三皇子的评价。
“太子当年监国时,处置西北旱灾,又是如何?”皇帝忽然想起往事。
黄公公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太子殿下开源节流,从内帑拨银二十万两,又命沿边各省调粮平粜,设粥厂三百处,严令地方官员亲赴灾区。事后核查,赈灾银两分毫不差,救活灾民数十万。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殿下为此三月不眠,事必躬亲,最终病倒,休养了半年方见好转。”
皇帝心中一阵刺痛。
那次太子病重,他守在床边三日,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恐惧。
也正是那次之后,他开始认真考虑易储的可能性。
“朕记得,当时也有御史弹劾地方官侵吞赈银,太子是如何处置的?”
黄公公躬身道:“太子殿下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查实后,将三名贪官斩立决,家产充公,用于灾后重建。朝野震动,再无敢动赈灾款者。”
雷霆手段,亦有菩萨心肠。
太子并非一味宽仁,该严时同样能下狠手。
皇帝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低估了这个看似守成的儿子。
“陛下,夜深露重,保重龙体啊。”黄公公再次劝道。
皇帝终于起身,走向内殿,却在门前停住脚步:“明日早朝后,让太子来见朕。”
“是。”
“另外,”皇帝沉吟片刻,“命人暗中查查,三皇子府中近来有哪些宾客,特别是与京营将领往来者,列个名单给朕。”
黄公公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老奴遵旨。”
殿门轻轻合上,皇帝独坐龙床,毫无睡意。
窗外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三个儿子,三种选择,其余幼子根本不够看的,关系元启国百年基业。一步踏错,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他想起父皇临终前的嘱咐:“为君者,当以江山社稷为重,私情为轻。”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太子是他第一个儿子,出生时,他抱着那小小的襁褓,发誓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三皇子幼时聪颖过人,七岁便能将厚厚的书籍背到滚瓜烂熟,十岁射箭已能百步穿杨,他曾多少次欣慰地对皇后说:“此子类我。”
而二皇子,虽体弱,却也有孝心。去年他微恙,二皇子亲尝汤药,守在榻前整整两日。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抉择?
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这选择不仅关乎父子之情,更关乎朝堂平衡。
太子若继位,文官势力必将大涨,多年被压制的武将会不会心生不满?
三皇子若上位,以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会不会引发朝局动荡?
二皇子...虽可能性最小,但若真有机会,那些聚集在他身边的投机之徒,又会将国家引向何方?
“陛下,您还醒着?”门外传来黄公公小心翼翼的声音。
“进来吧。”
黄公公轻手轻脚入内,手中捧着一份奏折:“刚收到的密报,老奴想着陛下或许...”
皇帝接过,就着烛光细看,眉头渐渐紧锁。奏报来自江南,提及三皇子门人近期在草力州、康州等地大量购置田产,手段不甚光明,已有民怨。
“此事属实?”
“老奴已派人核实,七八成是真。”黄公公低声道,“此外,还有一事...二皇子府中近来与刀骏国使臣往来频繁,虽只是寻常礼节,但时机微妙。”
刀骏国使臣!皇帝眼中寒光一闪。二皇子这是想借外力以自重?简直愚蠢至极!引狼入室,自古便是亡国之兆。
“此事还有谁知道?”
“目前应该只有老奴和陛下。消息来源极为隐秘。”
皇帝将奏折凑近烛火,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似乎也随着这火焰燃烧殆尽。
二皇子已出局,与外国使臣私相授受,触碰的是为君者最后的底线。
此子聪明反被聪明误,日后能给个闲散王爷的位置,已是格外开恩。
真正的抉择,仍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
“小黄子,你说,一个明君最该具备的品质是什么?”皇帝忽然问道。
黄公公沉思片刻,缓缓道:“老奴愚见,一曰仁,爱护百姓;二曰明,洞察是非;三曰断,果敢决绝;四曰公,不偏不倚。”
“若四者不能俱全呢?”
“那便要看哪个品质最为当前时局所需。”黄公公谨慎答道,“若天下承平,仁为首要;若内忧外患,则断不可缺。”
皇帝默然。
当前元启国,表面太平,实则暗流涌动。
北方边境屡有摩擦,南方水患频仍,朝堂之上党争渐起。
这样的时局,是需要一个仁君休养生息,还是一个雄主大刀阔斧?
他想起史书上的教训:某帝仁弱,终致外戚专权;某帝刚猛,却使天下大乱。为君之道,在于分寸,过犹不及。
“明日...”皇帝缓缓道,“除了太子,也让三皇子来见朕。”
黄公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是。时辰如何安排?”
“太子巳时,三皇子未时。”皇帝顿了顿,“不要让他们知道对方也会来。”
“老奴明白。”
黄公公退下后,皇帝独自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
一夜未眠,他却感觉神思格外清明。
两个儿子,他要亲自再考察一番,不是作为父亲,而是作为皇帝。
太子仁慈,但能否在必要时狠下心肠?
三皇子果决,但能否体恤民情、克制私欲?
这些问题的答案,将决定元启国的未来。
晨光初现,宫门缓缓打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皇帝换好朝服,戴上冠冕,镜中的帝王威严庄重,无人能窥见昨夜内心的挣扎与煎熬。
早朝之上,一切如常。
奏事的奏事,议政的议政,仿佛昨夜的那些思虑与密报都不存在。
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的目光在扫过太子平静的面容和三皇子挺拔的身姿时,心中那杆天平又在微微摇摆。
退朝后,太子如约而至。
“儿臣参见父皇。”南宫问天行礼如仪,声音温和。
皇帝打量着他。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眼间却已有沧桑之色,这是常年操劳所致。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举止从容不迫。
“平身。赐座。”皇帝开口,“朕离宫这些时日
,你监国辛苦。”
“此乃儿臣本分,不敢言苦。”太子恭敬答道,“父皇远行,才是真正辛劳。”
父子寒暄片刻,皇帝忽然话锋一转:“朕听闻,近来朝中有不少关于立储的议论,你怎么看?”
南宫问天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立储乃国之根本,父皇圣明烛照,自有决断。儿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当顺天应人,水到渠成。”
“若朕问你个人之见呢?”皇帝紧盯着他。
太子沉默良久,方缓缓道:“儿臣愚见,储君之位,有德者居之。不论长幼,唯贤是举。若论才干,三弟远胜于我;若论人望,二弟亦有其长。儿臣唯知恪守本分,尽己所能,不负父皇教诲,不负百姓期待。”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未自荐,也未贬低兄弟,反而显得心胸开阔。
皇帝心中暗自点头,却又有一丝失望——太子似乎缺少了一点争储的锐气。
“若朕有意易储,你当如何?”皇帝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南宫问天起身,郑重跪拜:“父皇,储君废立,关乎社稷。儿臣若有不足,愿退位让贤,专心辅佐新君。只求父皇以江山为重,择贤而立,则儿臣虽死无憾。”
声音平静,却字字铿锵。
皇帝凝视着他,忽然发现这个儿子眼中有一种超脱个人得失的坦然。
这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胸怀。
“起来吧。”皇帝语气缓和了些,“你的身子近来如何?”
“托父皇洪福,已大有好转。太医说,只要不过度劳累,便无大碍。”
“那就好。”皇帝沉吟片刻,“南边水患又起,朕想派一位皇子前去督办,你以为谁人合适?”
南宫问天思索道:“三弟曾治理青河,经验丰富,本是上选。但三弟刚巡视京营归来,恐有要务。二弟心思机敏,善于协调,或可一试但二弟身体不便,还是算了。儿臣本应请缨,只是太医再三叮嘱不宜远行…...思来想去还是三弟比较合适。”
他分析利弊,不偏不倚,最后才提及自身局限。皇帝听着,心中那杆天平又向太子倾斜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太子告退。
皇帝独坐殿中,回味着方才的对话。太子的优点很明显:仁厚、公正、识大体;缺点也很明显:缺乏魄力、过于谨慎。
未时三刻,三皇子南宫沧溟应召而来。
与太子的温和不同,三皇子行礼时除去了之前的阴郁气质,如今不隐藏了,自带一股英武之气:“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皇帝打量着这个儿子,跟着这个儿子相处久了,感觉他身上的阴郁气质早已消失殆尽,如今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确有帝王之相,“朕听闻你前日巡视京营,情形如何?”
“回父皇,京营将士士气高昂,只是装备略显陈旧,训练亦有不足。儿臣已命人拟就改进方案,请父皇过目。”南宫沧溟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呈上前来。
皇帝翻阅,只见条理清晰,措施具体,显然下过功夫。
他点点头:“很好。不过,更换装备所需银两不小,户部那边...”
“儿臣已与户部尚书初步商议,可从今年的盐税盈余中支取部分,再削减一些不必要的宫廷开支,应当足够。”南宫沧溟对答如流。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问:“朕欲整顿吏治,你以为当从何处着手?”
南宫沧溟毫不犹豫:“当从考核入手!现行考核多流于形式,儿臣以为当实行连坐之法,上司举荐下属,若下属犯错,上司同罪。如此,则无人敢徇私!”
方法虽激进,却也不无道理。
皇帝继续试探:“若此法推行,恐引起百官反弹,如何应对?”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策!”南宫沧溟声音坚定,“若因怕得罪人而不敢改革,则吏治永无清明之日。儿臣愿为父皇先锋,纵然千夫所指,亦在所不辞!”
魄力十足,却也锋芒过露。
皇帝心中暗叹,此子若为将帅,必是一代名将;但为君王,这般刚猛,恐非社稷之福。
“朕听闻,你在南边购置了些田产?”皇帝忽然问道,目光如炬。
南宫沧溟面色微变,随即恢复镇定:“确有此事。儿臣见青河以南水田肥沃,便投资经营,一来可为府中开源,二来也可了解农事民生。父皇若觉得不妥,儿臣即刻处置。”
理由充分,态度恭顺。
但皇帝听出了其中的避重就轻——他没有提及购置手段,也没有提及可能引发的民怨。
“你可知‘王者无私产’的道理?”皇帝缓缓道。
南宫沧溟跪地:“儿臣知错!明日便命人将田产处置,所得银两全部捐入国库,用于赈灾。”
反应迅速,处置果断。
皇帝点点头:“起来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又询问几件政事,南宫沧溟皆对答如流,见解独到。
最后,皇帝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对太子如何看?”
南宫沧溟神色一正:“皇兄仁孝宽厚,儿臣素来敬重。只是...皇兄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恐难当日理万机之劳。儿臣每思及此,便忧心不已。”
这话说得巧妙,既表现了兄弟之情,又点出了太子的弱点。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关心兄长。”
“骨肉至亲,理应如此。”南宫沧溟躬身道。
会见结束,三皇子退下。
养心殿内重归寂静,皇帝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两个儿子,两种风格,两种未来。
太子的道路平稳但可能缺乏进取;三皇子的道路激进却可能引发动荡。如何选择?
他忽然想起年轻时读过的史书,某宗皇帝在立储问题上的挣扎。
最终,他选择了仁弱的儿子,而非才干突出的儿子,原因便是“为政猛者,若立之,恐兄弟不得全”。
如今他的处境,何其相似。
夜幕再次降临,皇帝没有传膳,只是让人送来一壶清茶。
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黑暗中,任凭思绪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黄公公轻手轻脚进来掌灯,见他仍坐着,不禁劝道:“陛下,龙体要紧...”
“小黄子,”皇帝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说,史书上会如何评价朕?”
黄公公一愣:“陛下乃一代明君,文治武功...”
“朕问的不是这些套话。”皇帝打断他,“朕是说,在立储这件事上,后人会如何评说?”
黄公公沉默良久,方低声道:“老奴以为,史书评价,往往百年之后方见分晓。陛下今日之抉择,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民,便是明君所为。”
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皇帝反复咀嚼这八个字,忽然笑了:“好一个无愧于心,无愧于民。小黄子,拟旨。”
黄公公连忙备好纸笔。
“第一道旨意:二皇子南宫佑宁,行为失检,闭门思过三月,无旨不得出府。”
“第二道旨意:擢升三皇子南宫沧溟为镇国大将军,总督京畿防务,即日赴任。”
黄公公笔下一顿,抬眼看向皇帝。
这两道旨意,看似惩罚二皇子,重用三皇子,实则将三皇子调离了权力中心——京畿防务虽重要,却远离朝堂决策。
“第三道旨意,”皇帝继续道,声音沉稳而坚定,“太子南宫问天,仁孝天成,才德兼备,即日起监国理政,六部诸事,皆先报太子裁决。”
黄公公心中一震,这是明确太子地位,巩固储君之位!
“陛下...”他欲言又止。
皇帝望向窗外渐圆的月亮,缓缓道:“太子或许缺乏锐气,但懂得克制;或许体弱多病,但心怀天下。为君者,不需要最聪明的,但需要最稳重的;不需要最能干的,但需要最懂平衡的。元启国经不起折腾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至于三皇子,给他兵权,是发挥其长,也是考验其心。若他能恪尽职守,安守本分,将来必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若他仍有异心...那便怪不得朕了。”
黄公公深深躬身:“陛下圣明。”
圣明吗?皇帝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选择。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可能是最不坏的。
“旨意明早发出。”皇帝疲惫地挥挥手,“你退下吧。”
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独坐灯下,看着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是个渴望父亲认可的儿子。如今角色转换,他才真正体会到为父为君的两难。
“但愿朕的选择没错。”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向列祖列宗祈祷,“但愿他们兄弟,能明白朕的苦心。”
窗外,正月十五的圆月高悬,清辉洒满宫廷。元宵佳节将至,这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天家却注定难有寻常百姓的温馨。
但这就是帝王之路,孤独而沉重。
皇帝吹熄烛火,在黑暗中静静坐着,直到东方再次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而他的选择,将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元启国的朝堂上激起层层涟漪,绵延至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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