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轩大火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消息却已如长了翅膀般飞出了宫墙,在京城各坊间、官邸内悄然流传。翌日清晨,当文武百官踏着晨曦步入巍峨的皇极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与窥探交织的气氛。无数目光隐晦地扫过御座上那位年轻的皇帝,试图从他平静的面容下捕捉到一丝半缕关于昨夜那场离奇大火的真相。
萧景琰高踞龙椅,身着明黄朝服,十二旒白玉珠冕冠下,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不起波澜。他静静俯瞰着丹墀下按照品级肃立的百官,将众人细微的表情、不安的躁动尽收眼底。他知道,昨夜之事绝难瞒天过海,今日的朝会,注定不会平静。
果然,例行的山呼万岁、奏报各地寻常政务之后,短暂的沉默便被打破。内阁首辅李辅国手持玉笏,迈步出列,这位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的老臣,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一向以稳重持国、敢于直谏着称。他面色沉凝,声音洪亮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切:
“陛下,昨夜皇宫突发大火,烈焰冲天,京城可见。群臣闻讯,无不忧心如焚,夜不能寐,皆因心系陛下万金之体安危,关乎社稷根本。老臣斗胆请问陛下,龙体可曾受惊?御体是否安康?更需知晓,昨夜大火根源何在?宫禁重地,何以竟起如此灾殃?若不彻查严究,恐不足以安朝野之心,固国本之重啊!”
李辅国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既表达了臣子的担忧,又点出了彻查的必要性,立刻引起殿中不少官员的共鸣,纷纷低声附和,目光齐刷刷望向御座。
萧景琰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回李辅国身上,神情平淡,声音听不出喜怒:“首辅与诸位爱卿拳拳之心,关切朕之安危,朕心甚慰。皇宫起火,确非小事,朕已连夜命人扑救,幸未酿成更大祸患。至于起火根源,刑部与大理寺正奉朕旨意,全力勘查,不敢有丝毫懈怠。然,火场清理、线索排查皆需时日,非一日之功。在刑部、大理寺得出确切结论之前,一切妄加揣测,皆无益于真相大白,反易滋生谣言,混淆视听。故而,此事暂且搁置,待调查结果明晰,朕自会向众卿交代。”
皇帝的话合情合理,既肯定了臣子的关心,又强调了调查的严肃性与保密性,暂时将话题压了下去。按常理,首辅问到此步,皇帝如此答复,臣子便该知趣退下。然而,李辅国花白的眉毛却微微蹙起,似乎并不满足,他略一沉吟,再次开口,语气更加恳切,却也隐含着一丝不容回避的追问之意:
“陛下圣明,虑事周全。然则,皇宫起火,事关陛下安危与宫禁威严,老臣以为,绝不可因需时日便草草带过,更应时时督促,务求水落石出,以儆效尤。既然陛下言明,乃是刑部与大理寺负责勘查,老臣敢问刑部尚书吴子枫大人,昨夜至今,可曾查到些许端倪?起火之处,大致方位可能确定?也好让群臣稍安勿燥,知晓朝廷并非无所作为。”
此言一出,殿内落针可闻。所有目光瞬间从皇帝身上,转移到了刑部班列之首的吴子枫身上。吴子枫年约五旬,面容瘦削,目光锐利,是出了名的干吏,也是萧景琰颇为倚重的实权派大臣之一。他收到皇帝昨夜密令,知晓部分内情,也明白今日朝会上可能会面临的诘问。此时被首辅点名,他面色不变,持笏出列,先向御座一礼,然后转向李辅国,声音平稳清晰:
“回首辅大人问话。陛下有旨,刑部与大理寺自昨夜起火之时起,便已调集精干人手,会同内务府、工部相关官吏,对火场及周边宫苑进行严密排查。正如陛下所言,皇宫广阔,殿宇连绵,火场清理、痕迹鉴别、人员问询,皆需细致功夫,绝非仓促可成。目前,初步勘验显示,昨夜火势最烈、受损最严重之区域,确为漱玉轩一带,火源起处,极大可能便位于漱玉轩主体建筑之内或近旁。此为目前所能确知之大略情形,更为具体之起火原因、是否人为、何人负责等,仍需大量查证与分析,下官不敢妄言,以免干扰圣听,误导同僚。”
吴子枫这番话,说得颇有技巧。他透露了“漱玉轩一带是重灾区”这个几乎公开的秘密,以此表明刑部确在做事,且有些进展。但对于更关键的“是否人为”、“与六王爷关联”等核心问题,则一概以“仍需查证”挡回,既未撒谎,也未泄露任何皇帝不欲人知的机密。这显然是得到了萧景琰的默许甚至指示。
李辅国听完,深陷的眼窝中目光闪动,似乎在掂量吴子枫话语中的分量。他沉默片刻,终于缓缓颔首:“吴尚书辛苦了。既已有初步方向,望刑部与大理寺同仁加倍努力,早日查明真相,以慰圣心,以安天下。” 说罢,他手持玉笏,躬身一礼,退回文官班列首位。
首辅不再追问,殿内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文官队列中后排,一名身着青袍、官阶不过从五品的御史台官员,突然出列,高声奏道:
“陛下!臣有本奏!”
萧景琰目光微凝,看向此人。暗影卫的情报瞬间在脑海中浮现:王纶,监察御史,出身寒微,却以敢言着称,平素与几位宗室子弟有过诗文唱和,更重要的是,他的一位远房表亲,在京兆府任职,而京兆府尹,是八王爷萧景明早年举荐的门生之一。虽非八王爷核心党羽,但确属其人际网络中的一环。
“讲。” 萧景琰声音平淡。
王纶似乎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但语气却带着一股刻意彰显的忠直:“陛下!方才吴尚书言道,火势最烈处在漱玉轩一带。臣……臣斗胆请问,漱玉轩乃六王爷在宫中居所,昨夜大火如此凶猛,不知……不知六王爷殿下,是否安然无恙?殿下乃陛下皇叔,皇室至亲,若有何闪失,实乃国朝之痛!臣等心系王爷安危,恳请陛下明示!”
他这一开口,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紧接着,又有三四名中下级官员接连出列,言辞或委婉或直接,核心意思却高度一致:关心六王爷萧景文的安危,请求皇帝透露具体情况。
“陛下,六王爷素来体弱,深居简出,突遭此灾,着实令人忧心啊!”
“臣闻昨夜火势极大,漱玉轩几成废墟,王爷居所首当其冲,这……”
“陛下,王爷乃金枝玉叶,若有差池,臣等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告知实情,也好让臣等稍减牵挂!”
这几人官职不高,但言辞恳切,神情焦急,仿佛真的与六王爷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般。然而,在萧景琰和沈砚清等明眼人看来,这分明是有人指使,在朝堂之上公然施压,企图迫使皇帝公布更多内情,尤其是关于六王爷生死下落的敏感信息!其背后用意,耐人寻味。
沈砚清站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面色沉静,眼神却已冷了下来。他看得分明,这几位开口的官员,虽然未必全是八王爷的铁杆,但其人际脉络或多或少都与八王爷一系有所牵连。八王爷萧景明,素有“贤王”之名,礼贤下士,交游广阔,在朝野中编织了一张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此刻,这张网的一角,似乎开始微微震动,试探着伸向了御座。
就在萧景琰眉头微蹙,尚未开口之际,沈砚清向前一步,持笏朗声道:“王御史,还有这几位大人,尔等口口声声,忧心陛下安危,此乃臣子本分,无可厚非。然则,本官方才细听诸位所言,字字句句,旁敲侧击,究其核心,却全在打探六王爷之状况。本官倒是奇了,昨夜皇宫起火,受损者非止一处,陛下安危方为重中之重,尔等不对陛下龙体是否受惊、宫禁防卫是否有失多作关切,反倒对一位亲王之行踪安危穷追不舍,这是何道理?”
他声音清越,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刀,直指要害:“莫非,在诸位心中,六王爷之安危,竟比陛下之安危,更为紧要?还是说……尔等与六王爷有何特殊渊源,知其内情,故而在此急切追问,意欲何为?”
“沈尚书!你……你此言差矣!” 王纶脸色顿时涨红,又急又怒,“下官等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关心王爷,亦是关心皇室,何来轻重之分?沈尚书岂可血口喷人,诬陷下官等结党私营?此乃大罪,下官万万不敢当!”
“不错!沈尚书,你身为吏部天官,掌铨选考课,当公正严明,岂可无端揣测同僚忠奸?”
“我等只是忧心王爷,何错之有?沈尚书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想堵塞言路,掩盖什么不成?”
另外几名官员也急忙辩驳,一时间,殿内响起一片嘈杂的争执之声。沈砚清冷笑一声,正要继续驳斥,却听得御座之上,传来一声并不高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压的清喝:
“够了!”
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整个皇极殿骤然一静,百官凛然,纷纷低头垂手,不敢再发一言。
萧景琰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冕旒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凛冽寒芒。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冰冷的锋刃,缓缓扫过刚才出声的那几名官员,最后定格在王纶身上。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萧景琰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怒意与威压,“这里是商议国事的皇极殿,不是市井菜场!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当谨言慎行,为百官表率!”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皇宫昨夜确曾起火,受灾最重者,确是漱玉轩一带。六皇叔是朕的皇叔,皇室尊长,他的安危,朕自然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关心,早已妥善安排,多加照拂!此乃朕之家事,亦是宫闱内务,还轮不到尔等在这里说三道四,妄加揣测!”
皇帝直接以“家事”、“宫闱内务”定性,将追问上升到干预皇室私事的层面,这顶帽子不可谓不重。王纶等人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萧景琰话锋一转,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更加浓重:“尔等口口声声心系朕之安危,朕心领了。但若再让朕听到,有人以关心为名,行打探宫闱隐秘、窥伺亲王动向之实……朕便有理由怀疑,其是否与宫中皇亲国戚存在不当勾连,意图窥测禁中,图谋不轨!结党私营,交通宫禁,乃是国法不容之大罪!其轻重,不必朕再多言。还望诸位……好自为之,谨言慎行,莫要自误!”
“臣等不敢!”
“陛下息怒!臣等知罪!”
王纶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声音发颤。殿内其余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也都是噤若寒蝉,深深垂首。这位少年天子,登基以来,平北狄,肃贪腐,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手中沾染的鲜血早已证明,他绝非仁弱可欺之君。他的威胁,绝非虚言恫吓!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萧景琰冷漠地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几人,不再理会,重新坐回龙椅,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从未发生。
“继续议事。” 他淡淡吩咐。
接下来的朝会,气氛压抑至极。各部尚书、侍郎依次出列,汇报些寻常公务,如户部禀报春税收缴进度,工部呈报京城沟渠疏浚情况,礼部请示今岁祭典仪程等等。萧景琰或简略批示,或交由相关部司议处,处理得快速而利落。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皇帝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那平静表象下,仿佛有一座冰山在无声涌动。
终于,冗长的朝会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中结束。随着太监尖细的“退朝”声响起,百官如蒙大赦,恭敬行礼后,鱼贯退出皇极殿,许多人背后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
萧景琰没有立刻离开,他在龙椅上静坐了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巍峨的殿宇,望向了漱玉轩的方向。片刻后,他才缓缓起身,在一众太监侍卫的簇拥下,返回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试图驱散心头的沉郁。萧景琰刚在书案后坐下,端起一杯尚温的参茶,还未及饮用,书房内某处阴影便无声无息地蠕动了一下,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悄然浮现,单膝跪地,正是暗影卫副统领,代号“渊墨”。
“陛下。” 渊墨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金属摩擦,“漱玉轩废墟,有重大发现。”
萧景琰放下茶盏,眼神骤然锐利:“讲。”
“遵照陛下旨意,昨夜至今,‘龙渊’与‘暗刃’序列协同禁卫军,对漱玉轩废墟进行了最彻底的二次清理与勘验。火势虽大,焚毁严重,但并非所有物品皆化为灰烬。” 渊墨语速平稳,却透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在六王爷寝室原址,靠近书案位置的残骸深处,清理出少量未被完全焚毁的纸张残片。虽大多焦黑破损,字迹模糊,但经特殊药水处理及擅于辨识字迹的专家反复拼合辨认,已能还原部分内容。”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这些残片,多为书信或便笺的一角。内容断续,但关键信息尚可辨识。其中提及多次‘茶会’、‘雅集’,以及‘润笔’、‘分润’、‘孝敬’等字样,涉及银钱数目不小。另有一些残句,隐约指向城外某处庄园的‘收益’,以及几位目前正在被都察院或刑部调查的中下层官员姓名。综合判断,这些残存信件,极有可能与六王爷私下结交官员、收受贿赂、甚至可能参与某些贪腐分利之事有关。”
萧景琰面无表情,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六皇叔私下聚敛?这倒不算太出人意料。他那位皇叔,表面清高,自命风雅,但皇室子弟,又有几个真能全然免俗?尤其是在先帝晚年,朝政渐弛的环境下。若只是些贪墨受贿,虽然罪责不轻,但尚在“家丑”范畴,与目前面临的“通敌”、“弑亲”等滔天嫌疑相比,反而显得“轻微”了。
然而,渊墨接下来的话,却让萧景琰敲击桌面的手指,蓦然停顿。
“此外,” 渊墨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在清理寝室床榻下方区域时,属下等人发现,其下铺设的金砖有一块边缘缝隙,与周遭略有差异,极细微,若非一寸寸排查,绝难察觉。启开此砖,其下并非地基,而是一个以精铁浇筑、外层覆有防火石棉与粘土的暗格。此暗格保护极为严密,内部几乎未受大火波及。”
萧景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分。一个在寝室床下,保护如此严密的暗格……
“暗格之中,存放之物不多。” 渊墨抬起头,黑袍下的目光似乎闪烁着幽光,“仅有几封以火漆密封的信函,以及……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质地非金非玉、刻有奇异狼首与弯月交错图案的令牌。”
狼首与弯月!萧景琰眼中寒光爆闪!北狄王庭图腾!噬月狼骑的标记!
“信函内容?” 萧景琰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冰冷的寒意。
“信函以密文书写,但暗影卫中存有北狄部分旧式密文译本,经连夜破译,已得其大意。” 渊墨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其中两封,乃是北狄方面,写给一位代号为‘幽昙’的密探的指令。指令要求‘幽昙’持续提供大晟北疆防务调整、粮草转运路线、边军将领性情与更替等信息。并提及了多次‘酬金已存老地方’、‘上次情报甚佳,王子甚悦’等语。”
“另外三封,则是‘幽昙’的回信或主动提供的报告。内容……包括去年秋季,北疆四镇兵力换防的具体时间与驻防图抄录;前兵部尚书周振武大人最后一次巡边路线与护卫力量的预估;甚至……还有陛下您当初决定御驾亲征北狄的初步意向时间……报告末尾,均有‘幽昙’画押,以及那枚狼首弯月令牌的印鉴。”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檀香的烟气都停滞了流动。萧景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那双眼睛,越来越深,越来越冷,最终化为两潭望不见底的寒冰深渊。
床下暗格,防火保存。北狄密信,往来指令。代号“幽昙”。提供的……全是关乎大晟北疆命脉、关乎数万将士生死、关乎国战成败的绝密军情!
去年秋季的换防图……周尚书巡边路线……甚至自己御驾亲征的意向时间……
一条条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与之前暗影卫报告中“深夜密会不明身份者”、“诗作意象陡变”等疑点迅速拼接。指向一个令人骨髓发寒的可能性——
那个一直潜伏在内部,向北狄输送情报,导致北疆屡屡受制、周尚书可能因此遇伏身亡、甚至自己亲征计划险些泄露的“幽昙”……难道真的就是自己那位看似淡泊名利、只知风花雪月的六皇叔——萧景文?!
如果真是他……那他昨夜死于密室火灾,是罪有应得?是被人灭口?还是……这一切,包括这些“证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阴谋的一部分?
萧景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迅速蔓延全身。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急,不能乱。证据看似确凿,但越是如此,越要警惕。这背后牵扯的,可能远远超出一位亲王的背叛。
“所有证物,严密封存,加派三倍人手看管,除朕与‘龙渊’最高权限者,任何人不得接触。” 萧景琰缓缓睁开眼,声音平静得可怕,“参与清理、辨认、破译的所有人员,一律暂留现场,严格隔离,等候下一步指令。消息,绝不允许泄露半分。”
“是!” 渊墨肃然应命。
“另外,” 萧景琰补充道,“那枚令牌,仔细临摹图样,秘密查访其来历、铸造工艺、在北狄的使用范围与层级。或许,它能告诉我们更多。”
“属下明白!”
渊墨领命,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御书房内,只剩下萧景琰一人。他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与深寒。
残存的贪腐信件……床下暗格中的通敌密信与令牌……密室中的焦尸……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顺理成章”,简直像有人精心排演好的一出戏,只等他这位皇帝来揭开“真相”的幕布。
六皇叔……真的是“幽昙”吗?他真的通敌叛国,然后“恰好”在此时被灭口或“自焚”?
还是说,有人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证据”,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们和六皇叔一起“献祭”出来,达到某个更深层、更可怕的目的?
萧景琰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龙袍的袖口,指节微微发白。他仿佛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拢,而网的中心,似乎就是他自己。这网线,由贪婪、背叛、阴谋、鲜血编织而成,坚韧而致命。
北狄的威胁刚刚解除,内部的毒疮却已溃烂至此。三位皇叔,如今一死两疑。朝堂之上,派系暗涌,试探不断。江南血案未破,皇宫大火又起……
就在他心潮翻涌,思绪纷乱之际,御书房外,传来太监小心翼翼的通报声:
“陛下,吏部尚书沈砚清沈大人,于殿外求见。”
萧景琰倏然抬眼,目光锐利如电,穿透紧闭的房门,仿佛看到了门外那个沉静而睿智的身影。
沈砚清……他此时来,是为了朝堂上未尽之言?还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宣。”
萧景琰缓缓吐出这个字,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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