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镜海市的东郊煤场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里,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灰色纱幔裹住,连空气都带着沉甸甸的湿意。澹台?裹紧了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领口磨出的毛边蹭着脖颈,有些刺痒。她指尖触到口袋里老张那枚生锈的发卡时,脚步忍不住顿了顿——那是三天前在三号堆煤区捡到的,黄铜材质的发卡已经被煤尘浸得发黑,上面的“盼”字几乎要看不清,她蹲在煤堆旁,用指甲一点点抠干净时,指缝里的黑泥渗进皮肤纹路里,好几天都没洗透,就像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怎么也擦不掉。
“澹台姐,早啊!”门口传来年轻矿工小周的声音,他踩着胶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来,鞋底子沾着的煤渣在地上拖出一串黑印。安全帽上的矿灯在雾里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像条转瞬即逝的银线,“今天这雾也太邪门了,五米外啥都看不见,刚才在门口差点撞上个拉煤的三轮车,那师傅骂骂咧咧的,我瞅着他车斗里好像装的不是煤,是些黑布裹着的东西,怪渗人的。”
澹台?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雾里带着股奇怪的甜腥味,混着煤尘的厚重感,闻着让人心里发闷。她从工具架上取下老张的旧矿灯,灯身布满划痕,玻璃罩上还有一道裂纹,是去年下井时被落石砸的。她仔细摩挲着灯盖内侧刻着的“盼”字——那是老张被拐的女儿盼盼小时候刻的,三天前盼盼跟着志愿者团队来煤场送温暖时,看到这盏灯突然红了眼,攥着灯盖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说“我爸总教我写‘盼’,说等我回来就把这字刻满全家的东西,这样不管我走到哪儿,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欸?澹台姐,你看那是什么?”小周突然指向煤场西侧的堆煤区,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雾里隐约晃动着几个模糊的人影,身形高大,手里似乎还拿着铁铲之类的东西在煤堆上翻找,动作急促又鬼祟。澹台?心里一紧,最近半个月煤场已经丢了三车精煤,保安老李说监控被雾挡得严严实实,连个人影都拍不清,难不成是偷煤的又来了?可之前偷煤的都是小打小闹,这次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还带着工具?
她抓起墙角的手电筒,筒身被矿工们的手磨得发亮,对小周说:“你去叫上老张和老王他们,别声张,拿上家伙,我们绕过去看看。记住,别跟他们硬拼,先看清楚是什么人。”说着就猫着腰往堆煤区走,工装裤蹭过煤堆边缘的铁丝网,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
离堆煤区还有十来米时,澹台?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不是本地口音,带着点生硬的北方普通话:“动作快点,老大说了,必须在天亮前找到那个‘星光标记’下面的东西,别被人发现了。”另一个人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谁知道这破煤场里真有那玩意儿?要是白跑一趟,老大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我听说这煤场以前出过矿难,死了不少人,别是闹鬼吧?”
“少废话!”第三个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阴狠,“哪来的鬼?赶紧找,找到那个铁盒,我们就能拿到钱走人了。”
“星光标记?铁盒?”澹台?心里咯噔一下,上个月她设计“星光井道”时,确实在堆煤区的老电线杆上画过一个星星图案,用红色油漆涂的,用来标记矿工下井的安全路线,可这只是个普通的安全标记,下面能有什么东西?而且她从没听说过什么铁盒。
就在这时,雾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喊:“谁在那儿?!”澹台?下意识地躲到一根水泥柱后,屏住呼吸,手电筒的光从她身侧扫过,正好照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手里的东西——那是个巴掌大的金属盒,盒面上刻着的图案,竟然和老张矿灯上的“盼”字有几分相似,只是笔画更复杂些,像是在“盼”字周围绕了圈花纹。
“澹台姐,我们来了!”老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小周、老王还有两个老矿工举着矿灯跑过来,灯光在雾里交织成一片晃动的光斑,像团跳动的火焰。那几个陌生男人听到声音,立刻慌了神,为首的人低喝一声“走!”,转身就往煤场后门跑,其中一个人跑的时候,怀里的金属盒没抱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出老远,停在澹台?脚边。
澹台?冲过去捡起金属盒,入手沉甸甸的,盒面上的花纹被煤尘覆盖,她用袖子擦了擦,才看清那是“盼”字和星星图案的结合体。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沓泛黄的照片,照片上都是煤场的老场景,有矿工们下井前的合影,有老绞车的特写,其中一张里的年轻男人,眉眼和老张年轻时一模一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矿工服,肩上扛着铁锹,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她抬头想追,却发现那几个人已经消失在雾里,只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很快就被新落的煤尘盖住,像是从未出现过。
“这是……”老张凑过来看金属盒里的照片,手指颤抖着抚摸那张年轻男人的照片,指腹蹭过照片边缘的折痕,“这是我爸!他年轻时就在这煤场干活,1987年那次矿难,他为了救两个工友,自己没上来……我以为这些照片早就跟着我家老房子一起烧了,怎么会在这儿?”
就在这时,煤场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刹车声,尖锐刺耳,打破了晨雾的寂静。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在门口,车身一尘不染,和煤场的黑灰环境格格不入。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住,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包带被她攥得紧紧的。她看到煤场里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眼神快速扫过众人,然后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澹台?手里的金属盒上,原本平静的眼神突然变得急切,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您好,我叫苏曼,是市矿业博物馆的研究员。”女人递过来一张名片,纸质光滑,上面印着博物馆的logo和她的名字、职称。她的手指上涂着浅粉色的指甲油,修剪得整整齐齐,和煤场众人满是老茧、沾着煤尘的手形成鲜明对比,“我听说这里有一些老煤场的遗物,特地过来看看,刚才我好像看到几个人从这里跑出去,神色慌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澹台?皱了皱眉,她在煤场工作了五年,从没听说过矿业博物馆要来找什么遗物,而且这个苏曼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正好在那些陌生男人刚跑走的时候来。她把金属盒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扣着盒盖,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老遗物?我们煤场最近没和任何博物馆联系过,也从没对外宣传过有遗物留存。”
苏曼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复印件,上面是一份1987年的矿难报告,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字迹有些模糊。她指着报告末尾的一行字说:“我在整理博物馆的旧档案时发现的,这里写着‘遗物暂存东郊煤场,待后人认领’。我想着这些遗物可能对当年的矿工家属有重要意义,就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着联系家属,把遗物妥善保管起来。刚才那些人……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和这些遗物有关吗?”
老张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苏研究员,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这是我爸,1987年矿难牺牲的矿工张建军!”他指着金属盒里的照片,手还在微微发抖。苏曼凑过去看了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快速移开目光,又很快转回来,说:“有点印象,好像在博物馆的老照片库里见过类似的。不过具体的信息我得回去查档案才能确定,毕竟时间太久了,档案库里的资料太多。”
澹台?注意到苏曼的目光一直在金属盒上打转,甚至趁众人不注意时,悄悄往前挪了半步,像是想更清楚地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她心里的疑虑更重了,对小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煤场的大门锁上,别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随便离开。然后对苏曼说:“既然是研究员,那我们可以一起看看这些遗物,说不定能帮你找到更多线索。但现在煤场有点乱,刚才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偷煤的,我们得小心点,要不我们先去办公室坐下来谈?”
煤场的办公室是间简陋的平房,墙皮已经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安全生产标语,“安全第一,预防为主”几个字被煤尘覆盖,显得有些模糊。桌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的电风扇,扇叶上积满了煤尘,一看就是很久没用过了。澹台?把金属盒放在桌子中央,像是在守护什么重要的秘密。老张、小周、老王和另外两个老矿工围着桌子坐下来,手里拿着矿灯,灯光照在金属盒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苏曼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公文包的带子,指节都有些发白。
“这些照片都是我爸当年的,还有这个!”老张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旧矿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像是怕碰坏了它,“这是我爸留给我的唯一念想,灯盖里的‘盼’字是我女儿盼盼小时候刻的,她三岁那年在煤场门口被拐走,我找了她十五年,直到上个月,才通过志愿者找到了她……”说到这里,老张的声音哽咽了,他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睛,指缝里的煤尘蹭在脸上,留下一道黑痕,像条丑陋的伤疤。
苏曼看着那盏矿灯,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放大镜,走到桌子旁,蹲下身仔细看着灯盖内侧的“盼”字,突然说:“这个字……和博物馆里一件展品上的字很像。那是一个1987年的矿工饭盒,上面也刻着‘盼’字,字体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据说是当年一位失踪矿工的遗物,一直没人认领。”
澹台?心里一动,她想起三天前盼盼来煤场时,曾拉着她的手说过,小时候跟着爸爸在煤场玩,总喜欢拿着小石子在各种东西上刻“盼”字,说要让爸爸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她,这样爸爸下井的时候就不会想家了。难道那个饭盒,也是盼盼刻的?可盼盼说她小时候只在爸爸的矿灯、水杯和自己的小玩具上刻过字,没刻过什么饭盒啊。
“那个饭盒现在在博物馆吗?能不能让我们看看?”澹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如果饭盒真的是盼盼刻的,那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关于盼盼妈妈的线索——老张说盼盼妈妈在盼盼被拐后不久就失踪了,警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曼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那个饭盒上个月被盗了,博物馆已经报了警,但到现在还没找到。我这次来煤场,其实也有顺便打听饭盒下落的意思,毕竟那是很珍贵的历史遗物。刚才那些人手里拿的东西,会不会和饭盒有关?我看他们手里好像也拿着个类似的金属盒子。”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一阵浓雾涌进来,带着股刺鼻的甜腥味,比之前在堆煤区闻到的更浓了。澹台?下意识地去关窗,手指刚碰到窗框,就听到身后传来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她猛地回头,正好看到苏曼正偷偷用手机对着金属盒拍照,手机屏幕的光在雾里闪了一下,格外刺眼。
“苏研究员,你这是干什么?”澹台?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苏曼的手机,阻止她继续拍照。苏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脸色有些发白,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澹台?:“我……我就是想记录一下这些遗物,方便回去查档案的时候对照,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查档案需要偷偷拍照吗?”小周站了起来,他年轻气盛,说话直来直去,没什么顾忌,“你从一开始就不对劲,说找遗物,却总盯着澹台姐手里的金属盒和老张的矿灯,刚才那些人是不是和你一伙的?你们是不是想偷这些东西?”
苏曼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又像是觉得委屈。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放在腿上的公文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除了一些文件、笔记本和那枚放大镜,还有一张老照片。照片已经泛黄发脆,边缘有些破损,上面是两个年轻女人的合影,一个穿着蓝色的纺织厂工装,笑容灿烂;另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眉眼温柔。其中一个女人竟然和苏曼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另一个……澹台?突然愣住了,那个女人的眉眼,和老张的女儿盼盼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些,气质也更温婉。
“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澹台?捡起地上的照片,指着那个和盼盼相似的女人问,语气严肃。苏曼的肩膀垮了下来,再也装不出之前的从容和冷静,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那个和我长得像的是我姑姑苏琴,另一个……是我失踪的小姨,也就是盼盼的妈妈,林慧。”
所有人都愣住了,老张手里的矿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灯盖摔开,里面的灯泡碎了一地,玻璃碴子溅到了他的脚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拿那张照片,手指在空中晃了半天,却怎么也碰不到,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说……你小姨是盼盼的妈妈?那你是……盼盼的表姐?”
“是,我是盼盼的表姐。”苏曼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着,“我小姨林慧当年和我姑姑苏琴都在煤场附近的红星纺织厂上班,1998年那年,小姨突然失踪了,我姑姑说她是跟着一个外地男人跑了,嫌老张穷,不想再过苦日子。可我从小就觉得不对劲,小姨那么爱老张和盼盼,怎么会突然丢下他们跑了?上个月我在博物馆整理旧档案时,发现了那个刻着‘盼’字的饭盒,饭盒底部刻着‘慧’字,还有一份1998年的失踪人口记录,上面写着我小姨林慧的名字,备注里提到了东郊煤场和一个叫‘张建军’的矿工——我后来才知道,张建军就是老张的本名。”
她顿了顿,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本来是想来煤场找线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小姨的下落,顺便确认一下那个饭盒是不是小姨的。可没想到会遇到你们,还看到了盼盼刻的‘盼’字和这些老照片。刚才那些人,是我姑姑苏琴派来的,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在查小姨的事,就派人来阻止我,怕我找到小姨失踪的真相。因为……因为小姨的失踪,和她脱不了干系。”
澹台?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三天前盼盼来煤场时,曾拉着她的手,小声说“我妈当年是去门口的小卖部买酱油时失踪的,我爸说她可能是被人拐走了,可警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可苏曼的话,显然另有隐情,而且牵扯到了苏琴,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她扶着苏曼坐在椅子上,递过去一张纸巾,说:“你慢慢说,别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姑姑为什么要阻止你找真相?她和你小姨的失踪到底有什么关系?”
苏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是手写的字迹,字迹娟秀,带着几分女性的柔美:“这是我小姨当年写的日记,我去年在姑姑家收拾老房子时,从姑姑的旧箱子里偷出来的,藏了快一年了。”她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今天老张又去下井了,他总说要多挣点钱,给盼盼买新裙子,让我过上好日子。可我看着他那么辛苦,心里真不是滋味。姑姑今天来找我,说让我离老张远点,还说煤场太危险,迟早会出事,让我跟她去外地打工,过安稳日子,可我怎么能丢下老张和盼盼呢?他们是我最亲的人啊。下午的时候,我去煤场找老张,路过办公楼后面的仓库,听到姑姑在里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说什么“那笔钱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发现”“档案也改了,放心吧”。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再听清楚些,姑姑却突然出来了,看到我,眼神慌得很,还问我怎么在这里。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姑姑抽屉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上次我无意间看到过一眼,上面有煤场的标记,像是个账本。”
日记读到这里,苏曼的声音又开始发颤,她指着信纸末尾的空白处说:“后面的几页被撕掉了,我找遍了整个箱子,都没找到。但我敢肯定,小姨一定是发现了姑姑的秘密,姑姑为了不让她把秘密说出去,才把她藏了起来,甚至……甚至害了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是催命符一样。澹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五点十五分,这么早会是谁打电话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苏曼在你那儿吧?让她赶紧回来,别在外面瞎折腾,不然你们煤场的麻烦就大了。”
“你是谁?想干什么?”澹台?握紧了电话听筒,指节泛白,声音警惕。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就是苏曼口中的姑姑苏琴,那种阴狠的语气,和苏曼描述的一模一样。
电话那头的女人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浓浓的恶意,像是毒蛇吐信:“我是苏曼的姑姑苏琴。你告诉她,别再查她小姨的事,那不是她该管的。不然不仅她没好果子吃,你们煤场那些矿工的‘星光井道’,也别想再用了——我已经让人在井道的安全绳上做了点手脚,钢丝被磨细了好几处,要是有人敢下井,稍微一用力,安全绳就会断,到时候人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疯了!”澹台?大喊,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井道里现在还有三个矿工在作业,你这么做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
“犯罪?”苏琴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阴冷,“我可不管什么犯罪,我只知道谁挡我的路,谁就得死。给你们半小时,让苏曼带着她找到的那些东西——就是那个金属盒和她小姨的日记,来煤场后门的废弃仓库找我。要是超时了,或者你们敢报警,你们就等着收尸吧,不仅是井道里的矿工,以后煤场也别想安生。”说完,电话“啪”的一声挂了,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小周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澹台姐,怎么办?井道里真的有李哥、赵哥和孙叔在作业,要是安全绳真有问题,他们随时可能出事!我们得赶紧让他们上来啊!”
老王也急得直跺脚:“可苏琴说要是我们报警,她就对矿工下手,这可怎么办?报警也不是,不报警也不是!”
“别慌!”澹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一眼苏曼,发现苏曼正紧紧攥着小姨的日记,指甲都快嵌进纸里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退缩。“苏曼,你姑姑说的废弃仓库具体在什么位置?你有没有去过?里面的环境怎么样?”
苏曼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地图,纸张有些破旧,上面用铅笔标注着路线:“那个仓库在煤场后门往西走两百米,是以前的老煤仓,大概二十年前就不用了,里面堆满了废弃的煤袋和破旧的工具。我小时候跟着姑姑去过一次,里面很空旷,只有几个大柱子支撑着屋顶,屋顶还有好几处破洞,下雨的时候会漏雨。我姑姑以前经常一个人去那里,我怀疑小姨的遗物,甚至小姨的遗体,可能就藏在那儿。”
老张突然站起来,捡起地上那盏摔坏的矿灯,用袖子用力擦了擦上面的煤尘,虽然灯已经坏了,但他还是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着某种信念。他的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跟你们一起去!盼盼的妈妈是因为发现了苏琴的秘密才失踪的,我不能让她白白受委屈,更不能让苏琴伤害其他矿工。就算是死,我也要找到真相,给盼盼的妈妈一个交代!”
澹台?看了看老张,又看了看小周和老王,心里快速盘算着。现在的情况很棘手,一方面要保证井道里矿工的安全,另一方面要稳住苏琴,找到她做手脚的证据,还要想办法救出可能被藏在仓库里的林慧(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她快速做出决定:“小周,你赶紧去井道通知里面的矿工,让他们立刻停止作业,马上上来,就说井道需要紧急检修,别告诉他们安全绳的事,免得他们 panic 出事。你顺便联系派出所,不要直接说苏琴威胁的事,就说煤场发现有人破坏安全生产设施,可能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让他们派警察过来支援,悄悄在仓库附近埋伏,等我们发出信号再行动。”
“老王,你去把煤场的备用安全绳找出来,带到仓库附近,万一等会儿需要救人,能派上用场。另外,你再叫上两个靠谱的工友,在仓库外围守着,别让苏琴的人跑了。”
“苏曼,你跟我一起去仓库见苏琴,你尽量稳住她,别激怒她,我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等警察和其他工友到位。记住,不管苏琴说什么,你都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把东西交给她,除非我们确认矿工都安全了。”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小周拿着手电筒,一路小跑往井道方向去,胶鞋踩在煤渣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老王则转身去工具房找备用安全绳,脚步匆忙却有条不紊;苏曼把日记和地图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跟着澹台?往煤场后门走。老张紧紧跟在她们身后,手里攥着那盏旧矿灯,像是握着一把武器。
煤场的后门弥漫着更浓的雾,甜腥味越来越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腐烂。澹台?走在最前面,工装裤上的拉链因为动作幅度大,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跳得飞快,和远处传来的煤车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苏琴既然敢说出这种威胁的话,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说不定仓库里还有她的同伙,这次去仓库,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走了大概十分钟,终于看到了废弃仓库的影子。仓库的门虚掩着,门板上布满了锈迹和划痕,上面还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的安全生产海报。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微弱的光线从屋顶的破洞里透进来,照在堆积如山的旧煤袋上,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煤尘,像是悬浮的萤火虫。
澹台?示意苏曼和老张停下脚步,她先悄悄走到仓库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知道是屋顶漏雨还是什么别的声音,还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来回踱步。
“苏琴,我们来了,你出来!”澹台?大喊,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几分穿透力。
仓库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琴从阴影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领口立着,遮住了半张脸,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扳手,扳手的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铁锈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眼神凶狠得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死死地盯着苏曼:“你果然还是来了,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别多管闲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小姨到底在哪儿?你把她怎么了?”苏曼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颤抖,但更多的是愤怒和决绝,“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藏起她的遗物?你把真相说出来!”
苏琴冷笑一声,举起手里的扳手,在空中挥了挥,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武器:“你以为你小姨是好人?她当年偷了煤场的公款,足足有五万块!那是1998年,五万块可不是小数目!她还想带着钱跑,去找那个野男人!我是为了阻止她,为了我们家的名声,才把她关起来的!那些遗物里有她偷钱的证据,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我们家就全完了!”
“你胡说!”苏曼从怀里掏出小姨的日记,高高举起来,“小姨的日记里根本没提到偷钱,她说你抽屉里有煤场的标记,是你在改档案,在搞鬼!你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才污蔑小姨!”
就在这时,仓库的屋顶突然“轰隆”一声,一块水泥板塌了下来,碎石和煤尘像雨点一样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响。澹台?大喊:“小心!”然后一把推开苏曼,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砸中了胳膊,疼得她龇牙咧嘴,胳膊瞬间就麻了,像是失去了知觉。
苏琴趁机冲过来,一把抢过苏曼手里的日记,就要往旁边的煤堆里扔——煤堆里有不少易燃的木屑,日记扔进去,很快就会被烧掉。老张突然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拽。矿灯从他怀里掉出来,正好砸在苏琴的脚上,苏琴痛得大叫一声,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这个疯子!”老张怒吼,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悲痛,“盼盼的妈妈那么善良,那么爱这个家,怎么可能偷钱?你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掩盖你改档案、挪用公款的罪行,才把她藏起来的!你说,你到底把她藏在哪儿了?!”
苏琴挣扎着想要挣脱,可老张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仓库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老王带着两个工友冲了进来,手里拿着铁锹和铁棍,很快就把苏琴围了起来。苏琴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眼神里终于露出了恐惧,她拼命挣扎着:“你们别过来!我告诉你们,仓库里还有炸弹,你们要是敢动我,我们就同归于尽!”
所有人都愣住了,澹台?心里一沉,她没想到苏琴竟然这么疯狂,还藏了炸弹。她慢慢举起手,示意大家别冲动:“苏琴,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炸弹在哪里?你把它拆了,我们可以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苏琴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疯狂地大笑起来:“宽大处理?我做了这么多事,早就没退路了!要么你们放我走,要么我们一起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仓库外面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苏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她突然挣脱老张的手,朝着仓库深处跑去,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地窖,她以前就是把林慧关在那里的。
澹台?大喊:“别让她跑了!”然后带头追了上去。苏琴跑得很快,可仓库里堆满了东西,她没跑几步就被一个废弃的煤车绊倒了。警察冲了进来,很快就把苏琴制服了,戴上了手铐。
澹台?揉着被砸疼的胳膊,走到仓库深处,找到了那个废弃的地窖。地窖的门是用几块木板钉死的,上面布满了灰尘。老王和工友们一起用力,把木板撬开了。地窖里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霉味。澹台?打开手电筒,往里面照去,发现地窖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草席和一个缺了口的碗,碗里还有一些干了的饭粒。
“小姨……”苏曼看到这一幕,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走进地窖,摸着墙上的划痕——那是林慧当年被关在这里时,用指甲刻的,上面刻着“盼”字和一些日期,最后一个日期是2000年5月12日。
就在这时,老张突然发现草席下面有一块松动的石板,他蹲下来,用力把石板搬开,下面竟然藏着一个铁盒。打开铁盒,里面装着一沓钱和一份账本,还有一封林慧写的信。信里详细记录了苏琴当年如何挪用煤场的公款,如何改档案,如何把她关在地窖里,以及她对老张和盼盼的思念。信的最后,林慧说她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希望有人能看到这封信,帮她把真相告诉老张和盼盼。
警察把苏琴带走了,同时也找到了她藏在仓库里的“炸弹”——其实只是几个鞭炮和一个装着汽油的瓶子,根本不会爆炸,只是苏琴用来吓唬人的。小周也赶了过来,告诉大家井道里的矿工都安全上来了,安全绳已经被更换,警察也对煤场的安全设施进行了全面检查,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仓库外的雾渐渐散了,晨光透过破洞照进来,落在满地的煤尘上,泛起细碎的光。苏曼把小姨的信和日记小心收好,对澹台?和老张说:“警察已经开始调查小姨的下落了,他们会根据账本和信里的线索,找到小姨的遗体的。我一定会让小姨入土为安,让苏琴受到应有的惩罚。”
老张捡起地上那盏摔坏的矿灯,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林慧和女儿的思念。他看着晨光中的煤场,眼神里充满了感慨:“这么多年了,终于要真相大白了。慧慧,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盼盼,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澹台?拍了拍苏曼的肩膀,目光望向煤场的方向。晨光中,矿工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矿灯的光在渐渐散去的雾里闪烁,像星星落在了煤场的土地上——那是属于他们的星光,是希望的光,是真相的光,无论迷雾多浓,终会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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