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两仪殿侧殿。
夜已深,烛火将殿内照得通明。巨大的北疆及周边疆域沙盘摆在中央,上面插满了代表大唐驻军、羁縻州府、驿站、屯田点的小旗,密密麻麻,从朔州一直延伸到遥远的西域和辽东。沙盘旁的长案上,堆积着如小山般的奏折、地图和文书。
李世民穿着一身宽松的常服,坐在案后,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太子李承乾坐在他下首,身姿挺拔,脸上褪去了不少稚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专注,只是偶尔看向那庞大沙盘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
李世民拿起一份来自安西都护府的奏报,却没有立刻看,而是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沙盘上标注着“西突厥故地”的区域。
“承乾,你看这北疆,如今表面上,各都督府、都护府架子是搭起来了,驻军也派出去了,赋税也勉强收上来了。看起来,风平浪静,是吧?”李世民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深意。
李承乾恭敬地回答:“回父皇,儿臣观各地奏报,确实比去岁平稳许多。屯田初见成效,商路也逐渐恢复。薛延陀、西突厥东部已设州置县,吐蕃、吐谷浑边境亦无大规模冲突。”
“平稳?”李世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划过吐蕃、吐谷浑、高句丽、室韦、靺鞨,甚至更远的西域诸国,“这平静下面,暗流涌动啊。你看得到的,是咱们的城池,咱们的兵。你看不到的,是那些被迫臣服的部落首领心里憋着的怨气,是那些失去了草场的贵族暗地里串联的阴谋,是那些被咱们打断了脊梁却还没死透的豺狼,在暗中舔舐伤口,等待时机。”
他拿起另一份密奏,递给李承乾:“这是百骑司刚送来的。吐谷浑的几个大部族,表面顺从,却在私下交易铁器,训练勇士。吐蕃那边,松赞干布虽然缩回了逻些,但他手下那些大将,可没几个真心服气的。高句丽旧地,一些贵族还在偷偷祭祀他们的‘山川神灵’,念叨着复国。还有室韦、靺鞨这些墙头草,现在乖顺,不过是怕咱们的刀剑。一旦大唐露出丝毫疲态,你信不信,第一个扑上来咬一口的,就是他们!”
李承乾看着密奏上的内容,脸色渐渐凝重。他知道边境不会真正太平,却没想到暗地里还有这么多隐患。
“父皇,那……该如何应对?是否要加大镇压力度,或者……”李承乾试探着问。
“镇压?那是最后的手段,是扬汤止沸。”李世民放下密奏,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儿子的眼睛,“治国,尤其是治理这刚刚打下来的、族群众多、心思各异的万里疆土,光靠刀把子,是远远不够的。刀要把在手里,但不能轻易亮出来。要用别的法子,慢慢地,把这些地方,把这些人的心,都真正变成咱们大唐的。”
他手指点着沙盘上几个重要的节点:“你看,程知节镇守安西,尉迟敬德坐镇辽东,侯君集经营河西,李大亮安抚吐谷浑旧地……这些大将,就是朕插在那里的定海神针!有他们在,那些宵小就不敢明着作乱。这是‘威’,是根基。”
然后,他的手指又划过那些代表商路和屯田点的标志:“但光有‘威’不行,还得有‘惠’。要继续移民实边,把咱们关中的百姓,迁过去,在那里安家落户,开枝散叶。要鼓励商贾往来,让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铁器流过去,也让他们的皮毛、良马、药材流过来。让两边的人,通过做生意,利益绑在一起。这是‘利’,是纽带。”
最后,他的手指重点敲了敲几个新设立的羁縻州府:“最重要的,是‘化’。要让他们学咱们的文字,说咱们的语言,遵守咱们的律法。要选派干吏,去那里兴办学堂,教孩子们读圣贤书。要允许,不,是鼓励!鼓励他们的头人子弟来长安读书,允许咱们的将士、百姓,与当地的女子通婚!”
说到通婚,李世民语气加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通婚!这是最快,也是最根本的法子!血脉融合了,几代人之后,谁还分得清谁是汉人,谁是胡人?到时候,他们都是唐人!心里装的,自然就是大唐的江山社稷!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
李承乾听得心潮澎湃,又感到肩头责任重大,他深吸一口气:“父皇深谋远虑,儿臣明白了。治理新土,需威惠并施,重在教化融合,尤其是这通婚之策,乃是根本。”
“嗯,明白就好。”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之前的凝重一扫而空,他拿起朱笔,开始批阅奏折,一边写一边随口说道,“不过,你也别压力太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治理万里疆土,是千古难题,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不得。”
他批完一份关于漕运的折子,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儿子略显紧绷的侧脸,笑道:“你看,如今咱们大唐,要粮有粮,土豆红薯堆满仓;要钱有钱,商税海关收得哗哗响;要兵有兵,玄甲军威震四方;要路……呵呵,再过些日子,从长安到洛阳的铁路一通,那才叫日行千里呢!咱们有的是底气和时间,陪他们慢慢玩。”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房相、杜相他们,好好学。学怎么平衡朝堂各方势力,学怎么看懂这奏折背后的弯弯绕绕,学怎么用人,学怎么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察觉到暗流的动向。帝王之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权衡’二字。平衡好了,这江山就稳了。”
李世民说着,拿起另一份奏折,是关于龙首原秦族工坊、矿场、田产等产业正式移交朝廷的最终清册,他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将其放到已批阅的那一堆里,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寻常公务。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打了个哈欠,对李承乾笑道:“好了,天都快亮了。这些折子,剩下的你来批阅,拿不准的再来问朕。批完了,陪朕去演武场活动活动筋骨。你这骑射功夫,可别落下。将来御驾亲征,总不能比程咬金那老杀才还先累趴下吧?哈哈哈!”
李承乾也被父亲的情绪感染,笑着应道:“是,父皇!儿臣定当努力!”
殿内烛火摇曳,父子二人的身影映在墙上。一个在耐心教导,一个在用心学习。帝国的车轮,在经历了疾风骤雨般的扩张后,开始转入更加复杂、也更加考验耐力的深耕与消化阶段。而遥远的东方海上,另一场关乎宿命的清算,也已接近尾声。新旧时代的交替,在这静谧的春夜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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