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福安里旧事
晨雾还未散尽,张清玄站在扎纸店门口,看着胡同里渐次苏醒的市井。
刘婶拎着菜篮子从对面走来,篮子里装满了新鲜的青菜和沾着露水的黄瓜。“张老板,出门啊?”她笑眯眯地问,目光在张清玄身后的几人身上扫过——胖子正往背包里塞东西,陈子轩检查着携带的符纸,凌薇则安静地站在一旁,背着一个素色布包。
“接了个活儿。”张清玄点头。
“那可得小心些。”刘婶压低声音,“我听说城东那边最近不太平,好几户人家都请了道士呢。”
张清玄没接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张五十元钞票递过去:“麻烦您中午帮我看看店,要是有人来买东西,记下名字和要什么就行。”
刘婶接过钱,笑得更灿烂了:“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九点整,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胡同口。林瑶从驾驶座下来,今天她穿了件深蓝色衬衫配黑色长裤,衬衫下摆扎进裤腰,勾勒出纤细腰身和修长双腿。长发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锐利的眼睛。
“都准备好了?”她问。
张清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不得不说,林瑶这身打扮很养眼,干练中透着几分英气。他点点头,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胖子、陈子轩和凌薇依次上车。车子驶出胡同时,张清玄回头看了眼扎纸店——晨光里,那块老旧招牌静静地悬挂着,店里柜台上的紫砂壶还冒着热气。
“福安里十七号,建于1935年,原先是‘兴盛商行’的员工宿舍。”林瑶一边开车一边介绍,“建国后收归国有,分配给纺织厂工人居住。八十年代纺织厂倒闭,楼房产权转到房管局,一直作为公租房使用。”
她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文件夹递给后座的张清玄:“这是那三户报案人家的资料。”
张清玄翻开文件夹。第一户,302室,住户是一对老夫妻,丈夫李建国72岁,退休钳工;妻子王秀英70岁,原纺织厂女工。两人在楼里住了四十多年。
第二户,401室,独居老人周淑芬,68岁,退休教师。丈夫早逝,无子女,性格孤僻。
第三户,503室,租客陈明,32岁,快递员,租住刚满三个月。
“症状都差不多。”林瑶继续说,“夜里听到小孩哭声,有时是啜泣,有时是尖叫。墙上会渗出水渍,慢慢凝结成……手掌的形状。李建国夫妇说,那手印很小,像是七八岁孩子的手。”
车内安静下来。胖子咽了口唾沫,小声问:“玄哥,这……这是地缚灵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张清玄合上文件夹,“得看了才知道。”
车子穿过老城区,街道渐渐狭窄,两旁是些低矮的老式建筑。福安里是条不起眼的小巷,青石板路面坑洼不平,墙皮斑驳脱落。十七号那栋五层砖楼就矗立在巷子尽头,像一位垂暮的老人,沉默地注视着来往行人。
林瑶停好车,五人下了车。
站在楼前,张清玄抬头打量这栋建筑。外墙的绿漆确实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水泥。窗户多是老式的木框,玻璃上蒙着一层灰。整栋楼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陈旧感,不是年代久远的那种沧桑,而是……一种沉闷的、几乎凝滞的气息。
楼道入口处挂着一块锈蚀的铁牌,上面依稀可见“福安里十七号”几个字。门洞黑黢黢的,里面传来潮湿的霉味。
“我先带你们去见李建国夫妇。”林瑶说,“他们已经等着了。”
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时亮时灭,发出嘶哑的电流声。楼梯是水泥的,边缘已被磨得光滑,扶手锈迹斑斑。墙面刷着早已泛黄的白灰,上面贴着各种小广告——通下水道、开锁、搬家。
爬到三楼,302室的门开着一条缝。林瑶敲了敲门,一个头发花白、面色憔悴的老人探出头来。
“李大爷,是我,林警官。”
老人打开门,目光在张清玄几人身上打量,带着明显的疑虑和不安。屋里陈设简单,老式家具,木地板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这位是张先生,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林瑶介绍道。
李建国点点头,让开身子:“请进请进。”
客厅里,王秀英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一块手帕,眼睛红肿。看到张清玄进来,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大爷,能说说具体情况吗?”张清玄在对面椅子上坐下,语气平和。
李建国叹了口气,点了支烟——是那种最便宜的白沙烟。烟雾在昏暗的客厅里缭绕。
“大概……半个月前开始的。”他声音沙哑,“先是夜里听到哭声,很轻,开始还以为是谁家电视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有时候像在走廊里哭,有时候……像在墙里。”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烟:“再后来,墙上开始渗水。我们这房子老,漏雨是常事,但那水渍……不一样。它会慢慢聚成个形状。”
“手印?”张清玄问。
李建国点点头,手指有些发抖:“是。小小的手印,五个手指清清楚楚。我老伴擦掉,第二天又出现。换了墙纸也没用,水渍会透过来。”
王秀英这时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腔:“昨天晚上……昨天晚上那声音就在我们床头响。我睁开眼睛,看见……看见墙上有个影子,小小的,像个孩子……”
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低声啜泣。
张清玄起身,走到老人指的那面墙前。墙纸是浅黄色的碎花图案,已经有些发黄。他伸出手,掌心贴在墙面上。
冰凉。
不是普通的凉,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他闭上眼睛,星火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通过掌心感知墙体的“气息”。
有东西。
不是活物,也不是完整的魂魄。是一段情绪,一股执念,缠绕在砖石和水泥的缝隙里,像藤蔓一样蔓延。悲伤、恐惧、还有……求救。
“这面墙背后是什么房间?”张清玄收回手,问。
李建国愣了一下:“背后?背后是……是走廊。不对,走廊在另一边。这面墙后面,应该是隔壁301室。但那房子空了好几年了,没人住。”
张清玄没说话,走到窗边看向外面。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楼下的巷道和对面的屋顶。阳光照不进这间屋子,即使现在是上午,客厅里依然昏暗。
“我们能看看其他房间吗?”他问。
李建国领着他们在屋里转了一圈。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一个厕所,都收拾得很干净,但都透着同样的阴冷。在主卧的墙上,张清玄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气息——这次更清晰,带着某种有规律的脉动,像心跳。
“玄哥,”胖子凑过来,压低声音,“我怎么觉得……这整栋楼都不对劲?”
张清玄看了他一眼:“你也感觉到了?”
“说不上来,”胖子挠挠头,“就是觉得……闷。心里发慌。”
从302室出来,他们又去了401室和503室。周淑芬是个瘦小的老太太,话不多,但描述的情况和李建国夫妇几乎一致。而租客陈明则显得烦躁不安,他指着卧室墙上那片水渍——已经擦过很多次,但总是重新出现,形成一个模糊的手掌轮廓。
“我租这房子才三个月!”陈明情绪激动,“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租!这几天我根本不敢睡觉,一闭眼就听见小孩哭!”
张清玄站在503室的窗前,从这里能看到整条福安里巷子。忽然,他目光一凝。
“那栋房子,”他指向巷子对面一栋二层小楼,“有人住吗?”
林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福安里十五号,私房,户主姓郑,一家三口,怎么了?”
“那栋楼,”张清玄缓缓说,“正对着十七号。”
他转身看向陈明:“你夜里听到哭声时,有没有注意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陈明想了想:“好像……好像是从窗户外面?不对,又像在墙里。说不清楚。”
张清玄没再问,而是对林瑶说:“我需要这栋楼的建筑图纸,还有……十五年前那个坠楼小女孩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图纸房管局应该有,我让人去调。”林瑶说,“小女孩的资料……档案里只有基本信息。她叫赵小雅,七岁,父母都是纺织厂工人。出事那天是周末,父母加班,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
“后来她父母呢?”
“搬走了,据说去了南方,再没回来。”
张清玄点点头,走出503室。站在走廊里,他闭上眼睛,将感知力缓缓展开。
整条走廊像一条阴暗的甬道,声控灯在尽头闪烁。墙壁里,地板下,天花板内……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不是水,不是气,而是一种更加隐秘的存在。它缠绕着这栋楼的每一根钢筋,每一块砖石,像血管一样延伸。
“这不是一个地缚灵。”张清玄睁开眼睛,声音很轻,“这是一栋‘活’过来的楼。”
胖子倒抽一口凉气:“活、活过来?”
“楼不会活。”张清玄沿着走廊慢慢走,手指拂过墙面,“但强烈的执念可以渗入建筑材料,改变它的‘气场’。时间久了,整栋建筑就会变成一个……容器。容纳那些未了的情绪,未解的冤屈。”
他们在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停下。这里有一扇小窗,玻璃脏得几乎不透光。窗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着蛛网。
张清玄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有一片水渍,形状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个蜷缩的人形。
“胖子,”他说,“去买点东西。”
“啥?”
“黄纸、朱砂、香、白蜡烛,还有……”张清玄顿了顿,“一碗生糯米,一壶白酒。要好的白酒,至少五十块以上的。”
胖子脸一苦:“玄哥,五十块以上的酒,那得……”
“从你伙食费里扣。”张清玄面不改色。
胖子哀嚎一声,认命地下楼去了。陈子轩忍不住笑了,被张清玄瞥了一眼,赶紧憋住。
凌薇这时开口:“师兄,需要我做什么?”
“你跟我去一趟对面的十五号。”张清玄说,“林警官,麻烦你联系一下那户人家,就说……警方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关于十五年前的坠楼事件。”
林瑶点头,拿出手机走到一边。
张清玄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巷道。几个老人坐在巷口的小凳上晒太阳,一只花猫趴在墙头打盹。这一切看起来如此平常,如此安宁。
但在这栋楼里,在那些墙壁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不,不是苏醒。
是一直醒着,一直在哭,一直在等待。
等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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