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楼中鬼域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没了楼梯间最后一丝光线。
胖子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唯一的光源也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下那凄厉的哭声和墙壁上水渍蔓延的汩汩声,像无数条毒蛇在爬行。
“手!手电筒!谁还有手电筒!”胖子慌乱地摸索着。
“别动!”张清玄低喝一声,声音在黑暗中有种奇异的穿透力。
他抬起右手,指尖忽然亮起一点微光——那不是火光,不是电光,而是一种温润如晨曦、却又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光晕。那光从指尖渗出,起初只有豆大,随即缓缓展开,化作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悬浮在掌心之上。
星火。
凌薇的呼吸屏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师兄的星火之力——与茅山那些清冷高远的灵气截然不同,这光芒温暖、扎实,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阴寒。
光球照亮了周围三尺之地。
而所见景象,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墙壁上的水渍已经不再是水渍了。
那是血。
暗红色的、粘稠的血,从墙缝里汩汩渗出,顺着斑驳的墙皮往下淌,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滩血泊。那些原本只是手掌形状的痕迹,此刻变成了真正的血手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
更可怕的是,楼梯在“生长”。
原本只有五层的筒子楼,此刻向下延伸的楼梯台阶一眼望不到头,在星火的微光中,它们螺旋向下,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向上亦是如此——通往天台的楼梯,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循环。
“鬼……鬼打墙?”胖子声音发颤。
“不是鬼打墙。”张清玄托着星火,目光扫过四周,“是鬼域。有人用邪术把整栋楼炼成了一个独立的阴间领域,困住了里面所有的魂魄——包括我们。”
林瑶拔出配枪,虽然知道对灵体无用,但这个动作能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现在怎么办?”
“先找到‘边界’。”张清玄沿着楼梯向下走了几步,星火的光芒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鬼域再大,也有核心。找到核心,就能破局。”
五人小心翼翼地向下走。楼梯台阶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在咀嚼骨头。墙壁上的血手印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那些小小的手掌印时而握拳,时而张开,仿佛有无数个孩子在墙壁里挣扎,想要爬出来。
走了大概五分钟,按照常理应该已经下到一楼了,但眼前的楼梯依然无穷无尽。
“等等。”张清玄忽然停下。
他举起星火,照亮了旁边的墙壁。在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中,有一个格外清晰——那手印的食指微微弯曲,指向斜下方的一个位置。
“跟着手印走。”张清玄说。
他们改变方向,不再沿着楼梯直下,而是按照手印的指引,在楼梯转角处拐进了一条……本不该存在的走廊。
走廊很窄,两侧是斑驳的绿色墙裙,上面刷着早已褪色的标语:“安全生产,人人有责”。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垂挂下来,一端连着电线,另一端在空气中晃晃悠悠。地面是老旧的水磨石,缝隙里积满了黑垢。
“这是……”陈子轩皱眉,“这不像现代建筑的格局。”
“这是七十年代的纺织厂宿舍格局。”张清玄托着星火,照亮前方,“我们不在‘现在’的十七号楼里了。我们在它记忆中的某个时间点。”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木门,门牌号已经锈蚀不清。有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有的紧闭,但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动。
凌薇忽然抓住张清玄的衣袖:“师兄,你看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走廊尽头有一扇门大开着,门内透出温暖的光。一个女人的背影站在灶台前,正在炒菜,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清脆而真实。屋子里传来收音机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唱着京剧。
“那是1978年。”张清玄轻声说,“跳楼自杀的女工,生前住的房间。”
话音未落,那个炒菜的女人忽然转过身来——
她没有脸。
本该是脸的位置,是一片空白,像被人用橡皮擦擦去了五官。但她“看”向了走廊里的五人,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啊——”
凄厉的尖叫从那张没有脸的嘴里发出。下一秒,女人疯狂地冲向窗户,纵身跃下。
“砰!”
重物落地的闷响从楼下传来,接着是人群的惊呼、奔跑声、哭喊声。但这一切都在几秒钟内迅速远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房间里的景象开始褪色,像老照片遇水般模糊、溶解。灶台、铁锅、收音机、桌椅……一切都在消散。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墙壁上慢慢渗出血迹,形成一个扭曲的人形。
“第一个。”张清玄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又经过一扇门时,门内传来孩子的笑声和火柴划燃的“刺啦”声。胖子忍不住推开门缝看了一眼——
两个七八岁的男孩蹲在地上,正用火柴点燃一堆废纸。火苗蹿起,映红了两张稚嫩的脸。他们笑着,闹着,完全没注意到火势已经蔓延到旁边的窗帘上。
“快跑!”胖子下意识喊出声。
但两个孩子听不见。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其中一个男孩被困在火海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另一个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火势在几秒内达到顶峰,又在几秒内熄灭。
房间里只剩下一片焦黑,墙壁上,一个小小的焦黑人形烙印在那里,保持着伸手求救的姿势。
“1985年,火灾死去的孩子。”张清玄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托着星火的手紧了紧。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
他们又经过了1992年突发脑溢血死在屋里的老人——他倒在藤椅旁,一只手伸向桌上的药瓶,差一点点就能够到。2008年那个得怪病的男孩——他蜷缩在床角,对着空气胡言乱语:“墙上有人……他在看我……他在笑……”2013年心脏病发的独居老太太——她捂着胸口倒下时,眼睛还望着墙上全家福照片里早已逝去的丈夫。2016年醉酒摔死的租客——他从楼梯上滚落,颈椎折断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场死亡的重演。
每一面墙上,都留下一个亡魂的印记。
走到最后,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牌号勉强能辨认:301。
赵小雅的家。
“那个符号,”凌薇忽然说,“幽冥宗的蛇缠符号,我在茅山的禁书阁里见过记载。这个宗门早在明朝就被剿灭了,传承应该已经断绝。”
“没有断绝。”张清玄推开门,“有人继承了它,而且用在了这里。”
301室里,景象与其他房间不同。
这里没有死亡的重演,只有一片死寂。老式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窗台上那盆早已枯死的仙人掌还保持着十五年前的样子。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年轻的父母,中间是扎着羊角辫、笑得眼睛弯弯的小女孩。
但在照片下方,墙壁上有一个用血画成的符号。
两条蛇缠绕在一起,蛇头形成一个漩涡。符号很新,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在星火的微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这是阵眼。”张清玄走到符号前,伸手触碰。
指尖刚触及墙面,整栋楼忽然剧烈震动!
“轰隆隆——”
天花板开裂,碎石簌簌落下。墙壁上的血手印疯狂蔓延,这一次,它们不再局限于墙面,而是从墙壁里“伸”了出来——一只只由血水凝聚而成的小手,在空中抓挠、挥舞。
“咯咯咯……”
孩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是哭声,而是那种天真又诡异的笑声。
“要来了。”张清玄转身,将星火举高,“所有人靠拢!”
话音刚落,301室的门“砰”地关上!
紧接着,墙壁、地板、天花板——整个房间的六个面,同时开始渗血。血水像喷泉一样涌出,迅速漫过脚踝,漫过小腿,带着刺骨的冰寒和浓重的铁锈味。
而在血水中,七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1978年跳楼的女工,没有脸,但脖颈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1985年烧死的男孩,浑身焦黑,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1992年脑溢血的老人,半边身体僵硬,一只手还保持着抓药瓶的姿势。
2003年的赵小雅,七八岁的模样,浑身湿透,水从她头发上滴落,但滴下的是血。
2008年病死的男孩,眼窝深陷,嘴唇不停蠕动,重复着无人能懂的呓语。
2013年的老太太,捂着胸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某个方向。
2016年的租客,脖颈以不正常的角度歪斜,每走一步,骨头都发出“嘎吱”的摩擦声。
七个亡魂,七桩死亡,七段被囚禁了多年的执念。
他们将五人团团围住。
血水已经漫到了腰部。胖子挣扎着想往上爬,但脚下的地板变得湿滑无比,根本无处着力。陈子轩试着画符,但手指沾了血水,朱砂根本画不上去。凌薇拔出短剑——那是她从茅山带出来的法器,剑身泛着清冷的白光,但在浓重的血气和怨念中,那光芒显得如此微弱。
林瑶举起枪,但手指扣在扳机上,迟迟没有按下——她不知道该射向哪里。
只有张清玄依然平静。
他托着星火,目光扫过七个亡魂,最后落在赵小雅身上。
“你想让我们看什么?”他问,“我们已经看到了你们的死亡。但这不是你们聚在这里的原因,对吗?”
赵小雅抬起头。她的小脸上满是血污,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得可怕,里面没有怨恨,没有疯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她抬起手,指向墙上的那个蛇缠符号。
然后,七个亡魂同时抬起手,指向同一个方向。
不是符号。
是符号下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裂缝。
张清玄走过去,伸手探入裂缝。血水冰冷刺骨,但他面不改色,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小木盒。
盒盖上,刻着同样的蛇缠符号。
“这是什么?”林瑶问。
张清玄打开木盒。
里面没有邪物,没有法器,只有七张泛黄的照片。每张照片背后都写着一个名字、一个日期、一段简短的描述——
“王秀兰,1978年3月15日,目睹车间主任贪污,被推下楼。”
“李小明,1985年7月22日,撞见仓库管理员盗卖物资,被锁在屋里放火烧死。”
“周建国,1992年11月8日,掌握了厂长偷税证据,被下药引发脑溢血。”
“赵小雅,2003年9月12日,看见陌生人进出楼长家,被灭口。”
……
七个人,七桩命案,七个被掩盖的真相。
他们不是意外死亡。
他们都是被谋杀的。
而凶手——张清玄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五个男人,站在一栋建筑前合影,背后挂着横幅:“兴盛商行成立三十周年庆典”。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幽冥宗外门,丙寅年留影。”
五个男人中,有三张脸被划花了。剩下两张,其中一张的脸——
张清玄瞳孔骤缩。
那张脸他很熟悉。
虽然年轻了至少三十岁,但那眉眼,那轮廓……
是郑先生。
福安里十五号的那个郑先生。
“原来如此。”张清玄合上木盒,声音冰冷,“整栋楼都是一个祭坛。用七桩冤案产生的怨气,滋养这个邪术符号。而看守这个祭坛的,就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
楼体的震动忽然停了。
血水开始退去,那些血手印缓缓缩回墙内。七个亡魂的身影渐渐淡去,只有赵小雅还站在原地。
她看着张清玄,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她也消散了。
墙上的蛇缠符号“咔嚓”一声裂开,碎成无数碎片,掉落在地,化作一滩黑水。
鬼域破了。
楼梯恢复了正常,灯光重新亮起——虽然依旧是那昏暗的声控灯。他们站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转角处,一切都和进来时一样,除了墙上的水渍全部消失不见了。
胖子瘫坐在地,大口喘气:“结、结束了?”
“还没有。”张清玄看向窗外。
对面,福安里十五号的灯还亮着。
郑先生站在窗前,正看着这边。
他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慌张,只有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表情。
然后,他拉上了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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