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滕王府。
夜色深沉，这座位于繁华坊市间的亲王宅邸，此刻门庭冷落，朱红色的大门紧闭，连门前的石狮都仿佛在月光下打盹，与平日并无二致，完美契合着主人“卧病静养、不同政事”的对外形象。
狄仁杰与张承翊率领大队内卫，如同暗夜中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包围了整座府邸。
没有多余的交涉，沉重的撞木轰然撞开府门，精锐甲士如同利刃般涌入，迅速控制所有通道，将那些尚在睡梦中的仆役、护卫尽数擒拿，整个过程中只遇到些许微不足道的抵抗，顺利得令人不安。
狄仁杰与张承翊直奔后宅滕王的寝殿。
殿内灯火昏暗，药味弥漫。
华丽的拔步床上，锦帐低垂，隐约可见一个身影躺在其中。
张承翊上前，用刀鞘小心翼翼地挑开锦帐。
床上躺着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俨然已病逝多时。
其容貌，与滕王李元朔平日示人的形象确有七八分相似。
“是替身。”狄仁杰只扫了一眼，便冷然断定，“面部虽有精巧易容，但耳后骨骼与手部皮肤老化痕迹不符。且…”他目光扫过床头几案上那碗尚未完全凉透的汤药，“人已死，药犹温，太过刻意了。”
“搜！”狄仁杰下令，“府内必有密室暗道！”
经验丰富的内卫立刻展开地毯式搜索。
约莫一炷香后，在滕王书房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之后，发现了机关。
轻轻转动一本看似寻常的《道德经》，书架悄然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延伸、幽深漆黑的石阶密道。
众人点燃火把，谨慎下行。
密道并不长，尽头是一间不算宽敞，但陈设古朴、一尘不染的石室。
石室四壁点燃着长明灯，正北方向设有一座香案，案上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李唐历代先皇的牌位，最上方悬挂着一幅太宗李世民御容画像。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香案之下摊开的一幅巨大的绢帛。
绢帛之上，以精湛的笔法绘制着一幅全新的山河社稷图，其疆域轮廓虽与大唐相仿，但细节处多有改动，山川河岳的标注也透着一股陌生的凌厉之气。
而在图的右上角空白处，则以朱笔勾勒着几个充满攻击性与革新意味的草拟年号，其中最为清晰、反复描摹的，乃是“复乾”二字！
“复乾…”狄仁杰凝视着那两个字，目光锐利如刀，“革故鼎新，复辟乾坤…其志非小，其心可诛！”
这间密室，并非简单的藏身之所，而是滕王李元朔真正的精神巢穴！
他在此处遥控着庞大的幽冥司，幻想着他那光复李唐、革除武周、并依照自己意志重塑的“复乾”新朝！
“老师，您看这个。”孙敬之在密室一角发现了一个小巧的紫檀木匣，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页写满密文的纸张和一些看似杂乱的笔记。
他快速翻阅、破译着，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老师！笔记中提到‘龙潜于渊，祭天紫云’！结合之前零星线索，这‘紫云’，指的极可能就是终南山中，那座前朝废弃的皇家离宫——紫云观！”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终南山，龙脉所在；紫云观，废弃离宫，人迹罕至，却又带着皇家的烙印。
这无疑是滕王这等自负又疯狂的野心家，在穷途末路时，所能选择的最具象征意义的最后舞台！
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烛火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传令！所有人马，即刻出发，目标——终南山，紫云观！”
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黎明前的终南山，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笼罩。
山风呼啸，穿过密林峭壁，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呜咽。
狄仁杰率领的内卫精锐，如同一条沉默的铁流，沿着樵夫和采药人踩出的险峻小径，向深山处的紫云观疾行。
火把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不过数步的险境，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决然。
张承翊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肩头的箭伤在崎岖山路的颠簸下隐隐作痛，但他步伐稳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侧黑黢黢的崖壁与密林。
他深知，滕王李元朔绝非坐以待毙之人，这最后的路上，必是荆棘密布。
果然，行至一处名为“鹰愁涧”的险要之地，一侧是万丈深渊，另一侧是陡峭石壁，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骤然从头顶响起！
数十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从崖壁的缝隙和茂密的树冠中激射而下！
“敌袭！举盾！”张承翊厉声大喝，同时身形猛地向石壁贴去，手中横刀舞动，格开两支射向面门的弩箭。
训练有素的内卫瞬间收缩队形，举起随身携带的圆盾，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夺夺”声，大部分箭矢被挡住，但仍有两三名士兵因躲避不及，被毒箭射中，惨叫着跌入深不见底的涧壑，连回声都迅速被风声吞没。
“结阵！强弓手，压制上方！”张承翊临危不乱，迅速下令。
内卫中的弓弩手立刻依托地形，向弩箭射来的方向进行覆盖式还击。
惨叫声从崖壁上方传来，几具黑影翻滚着坠落。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枯槁却眼神狂热的幽冥司死士，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树影中扑出，他们手持利刃，完全不惧生死，发起了疯狂的阻击。
他们的目的并非全歼来敌，而是不惜一切代价，拖延时间！
狭窄的山道上，瞬间变成了血腥的肉搏战场。
刀光剑影在熹微的晨光与跳动的火把光下闪烁，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与风声混成一片。
这些死士武功高强，且抱定必死之心，往往用以命换伤的打法，给内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伤亡。
张承翊左冲右突，刀下已倒下数名死士，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伤口崩裂渗出的。
他心中焦急，时间正在被一点点消耗。
“不要恋战！承翊，带一队好手，强行突破！这里交给后续人马清理！”狄仁杰沉稳的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指明了方向。
“遵命！”张承翊应了一声，点起二十余名最为悍勇的内卫，结成锥形阵，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不顾两侧袭来的攻击，奋力向前冲杀！
每一步都踏着鲜血，每一步都伴随着倒下的人影。
当张承翊终于带着满身血污的部下冲破最后一道阻击线，踏上相对开阔的山脊时，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
他回头望去，来路上依旧传来零星的厮杀声，但主力正在快速清除残敌，向前推进。
他不敢停留，根据向导指引，沿着山脊狂奔。
终于，在朝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前方山谷中，那片依山而建的废弃建筑群——紫云观。
真相的面纱已然揭开，最终的对手就在前方。
这场席卷帝国上下的风暴，终于要迎来与风暴之眼的最终对决。
（第182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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