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山路像一条黑色的绸带，在车灯的切割下不断延伸、扭曲。祁夜将油门踩到底，周芷宁紧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陈曦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们说...要你们用王景明来换！”
用王景明换陈明宇。这个要求本身透露了太多信息：对方知道王景明的身份，知道他们今晚的会面，知道王景明对他们有价值。这不是随机绑架，而是精心策划的行动。
“通知王景明了吗？”祁夜的声音在引擎轰鸣中异常冷静。
“还没。”周芷宁强迫自己镇定，“先回别墅了解情况。贸然联系王景明，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也可能正中对方下怀。”
祁夜点头。这个时刻，冷静比什么都重要。
四十分钟的车程被压缩到二十五分钟。当他们抵达海边别墅时，现场已经拉起了临时警戒线。李明团队的人正在勘查，陆明远在门口焦急等待，手臂上缠着绷带，血迹已经干涸。
“李叔怎么样？”祁夜冲下车第一句话就问。
“肩膀上中了一枪，已经送医院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陆明远快速汇报，“对方大概有八个人，全副武装，训练有素。他们目标明确，直接冲向地下室，砸开保险箱，然后抓走了明宇。”
“陈曦和妈呢？”
“在里面，受了惊吓但没受伤。”陆明远压低声音，“但有个情况...对方留下了一张纸条。”
周芷宁接过那张被装在证物袋里的纸条。打印字体，简洁得冷酷：
**“明早九点，用王景明交换陈明宇。地点另行通知。如果报警或耍花样，你们会收到他的一根手指作为提醒。”**
纸条的角落，印着一朵黑色的向日葵。
“黑色向日葵...”周芷宁喃喃道，“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祁正雄给不同女人的印章，都是金色的向日葵。沈静的那个，她在照片里见过，也是金色。这个黑色的，显然是另一个系统，另一种含义。
他们走进别墅。客厅里，陈曦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苏文清在旁轻声安慰，但自己的脸色也苍白如纸。地下室的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一片狼藉——最终保险箱被强行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拿走了什么？”祁夜问。
“不知道。”陈曦摇头，“保险箱我们一直没打开过，不知道里面原来有什么。但那些人...他们好像知道里面一定有东西。”
周芷宁走到陈曦身边，轻轻抱住她：“妹妹，别怕。我们会把明宇安全带回来的。”
“可是他们要王景明...”陈曦的声音颤抖，“我们真的要把他交出去吗？”
这个问题让客厅陷入沉默。交出王景明，意味着背叛刚达成的合作协议，也意味着将那个刚认的哥哥送入险境。不交，陈明宇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我们先分析情况。”祁夜在沙发对面坐下，强迫自己用最理性的思维，“第一，对方是谁？知道王景明的身份，知道保险箱的存在，还能突破李明的安保——这绝对不是普通绑匪。”
“王家的人？”陆明远推测。
“不一定。”周芷宁思索，“王家如果想抓王景明，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而且他们应该还不知道王景明已经和我们接触。”
“那会是谁？还有谁知道这些秘密？”
一个名字同时在几个人脑中浮现，但谁都没说出口。
“第二，”祁夜继续，“他们要王景明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对付王家，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如果是为了对付我们，直接抓我们的人更有效。”
“也许...王景明知道一些连我们和王家都不知道的秘密。”苏文清轻声说，“关于他母亲，关于王老爷子，关于更早的事情。”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王景明在王家长大，又是祁正雄的私生子，他的位置让他可能掌握着连接两个家族最深秘密的关键。
“第三，”周芷宁接过话，“我们需要决定：救明宇，还是保护王景明？或者说，有没有两全的办法？”
客厅再次安静。窗外，海浪声一阵阵传来，像催促的心跳。
就在这时，周芷宁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但区号是本市。她看向祁夜，祁夜点头示意接听，同时打开了录音和追踪程序。
“喂？”
“周小姐，我是王景明。”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刚收到消息，你们那边出事了。陈明宇被绑架，对方要求用我交换。”
周芷宁的心一紧：“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王景明没有正面回答，“重要的是，我建议你们不要答应。”
“那是我们的弟弟！”
“所以我才会打这个电话。”王景明说，“听着，绑架陈明宇的人，很可能和当年绑架薇薇安的是同一伙。他们不是要钱，也不是要报复，而是要‘清理’。清理所有可能揭露真相的人。”
“什么真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王景明说：“关于我母亲真正的死因，关于王老爷子做过的更多事，关于...祁正雄为什么最终选择和王家合作而不是对抗。这些真相，比你们知道的任何秘密都更危险。”
周芷宁按下免提，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些人拿到保险箱里的东西，再加上你...”祁夜对着电话说。
“那么所有相关的人都会被灭口。”王景明接话，“包括你们，包括我，包括薇薇安，可能还有沈静。这是灭口行动，不是绑架勒索。”
这个判断让客厅里的温度骤降。如果王景明是对的，那么交出他不仅救不了陈明宇，还会让所有人都陷入更大危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周芷宁问。
“合作。”王景明简洁地说，“我和薇薇安已经在来你们那边的路上，二十分钟后到。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既能救出陈明宇，又能揪出幕后黑手。”
挂断电话后，客厅里没有人说话。王景明主动前来，愿意冒险合作，这出乎所有人意料，也让他们对他的信任增加了一分。
十九分钟后，两辆车停在别墅外。王景明和薇薇安从第一辆车上下来，第二辆车里是四个穿着便装但明显训练有素的人。
“我的人。”王景明简单介绍，“可靠。”
他们进入客厅。薇薇安看到陈曦红肿的眼睛，眼神微微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王景明则直接走向祁夜：“有地图吗？”
陆明远拿来笔记本电脑，调出周边区域的地图投影到墙上。
“绑匪要求明早九点交换，地点另行通知。”祁夜指着地图，“这意味着他们会在最后一刻才告知地点，让我们没有时间准备。”
“所以我们需要预测他们的选择。”王景明仔细观察地图，“这一带，适合秘密交换人质，又要便于撤离，还要有监控死角...有几个可能的地点。”
他快速在地图上标出五个点：废弃码头、城西仓库区、北郊采石场、森林公园深处，还有一个是正在建设的商业综合体工地。
“这些地方都符合条件。”薇薇安补充，“但根据这些人过去的行事风格，他们更喜欢有多个出入口，便于观察和撤离的地方。”
“那就是废弃码头或仓库区。”祁夜判断，“采石场和森林公园太偏僻，一旦被围难以逃脱。商业综合体人多眼杂，风险太高。”
“我倾向于废弃码头。”王景明说，“那里有十几个仓库，水路陆路都可撤退，而且长期无人管理，是他们喜欢的场所。”
确定了可能地点，接下来是行动计划。
“我们不能被动等待他们通知地点。”祁夜说，“必须主动设局，逼他们提前行动。”
“怎么做？”
祁夜看向王景明：“你愿意当诱饵吗？”
王景明挑眉：“说具体。”
“我们放出消息，说你已经同意配合交换，但要求今晚就进行，因为陈明宇有哮喘病史，需要及时用药。”祁夜快速思考，“如果他们真如你所说，是要灭口而不是勒索，就会同意提前——因为夜间的废弃码头更隐蔽，更适合动手。”
“然后呢？”
“然后我们提前布控。”周芷宁接话，“李明的人虽然受伤了，但他的团队还在。加上你的人，加上我们...可以形成包围。”
王景明沉思片刻，点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薇薇安不参与行动。她要留在安全的地方。”
薇薇安立刻反对：“我要去。我能帮忙...”
“不。”王景明罕见地强硬，“如果你出事，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两人对视，眼神中有种超越上下级的复杂情感。最终薇薇安妥协：“好吧。但我要在指挥中心。”
计划细化到每个人、每个时间点。祁夜负责与绑匪周旋，王景明作为诱饵，周芷宁和陈曦在指挥车提供支援，王景明的人和李明的团队负责外围包抄和突击。陆明远和苏文清留在别墅，确保后方安全。
晚上十一点，计划启动。
祁夜用匿名号码联系了绑匪留下的联络方式（在陈明宇被绑架时，他们也在陈明宇的手机里植入了追踪程序，但绑匪显然知道这点，很快就关机了）。
“我是祁夜。陈明宇有哮喘，需要急救药。如果你们不想人质出事，今晚就交换。否则，我宁愿牺牲他，也不会交出王景明。”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说：“你很冷静，祁总。但如果陈明宇死了，你如何向其他家人交代？”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父亲，不介意再失去一个刚认的弟弟。”祁夜的声音冰冷，“王景明的价值，远超过陈明宇。这是生意，你们应该懂。”
这番冷酷的谈判让指挥车里的周芷宁和陈曦都捏了把汗。但她们知道，这是必要的表演——如果显得太在乎陈明宇，对方就会得寸进尺。
果然，绑匪被祁夜的态度打乱了节奏。几分钟后，他们回复：“今晚十二点半，城西三号码头，七号仓库。只准你和王景明来。如果发现有其他人，交易取消，人质处决。”
城西三号码头，七号仓库。正是他们预测的地点之一。
“收到。”祁夜挂断电话。
时间紧迫，只有一小时准备。所有人按照计划行动。王景明的人先一步出发，悄悄潜入码头区域，占据有利位置。李明的团队虽然少了指挥官，但依然训练有素，配合王景明的人形成了两层包围圈。
周芷宁和陈曦在距离码头五百米的一辆伪装成工程车的指挥车里，通过监控画面观察情况。薇薇安坚持要跟来，此刻正专注地操作着监听设备。
“信号清晰。”她报告，“祁夜和王景明身上的设备都正常。”
晚上十二点二十分，祁夜和王景明的车抵达码头入口。按照要求，只有他们两人下车，步行进入。夜晚的码头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海浪声，还有远处货轮的汽笛。
七号仓库在码头最深处，是一栋老旧的两层建筑。大门虚掩，里面透出昏暗的光。
祁夜推开门的瞬间，就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陈明宇。他嘴上封着胶布，眼睛因恐惧而睁大，但看起来没有受伤。三个穿黑衣的绑匪站在他周围，手里都拿着枪。
“王景明。”中间那个绑匪开口，声音依然经过处理，“久仰大名。”
“陈明宇。”祁夜冷静地说，“我们要先确认他没事。”
绑匪示意手下撕开陈明宇嘴上的胶布。陈明宇立刻剧烈咳嗽，然后喘息着说：“我没事...他们有药...”
“药已经给了。”绑匪说，“现在，王景明走过来。祁夜，你退后。”
王景明举起双手，缓慢向前走。祁夜则按计划后退，但保持着警惕的距离。就在王景明走到距离绑匪三米处时，异变突生。
仓库二楼传来枪声！不是来自绑匪，也不是来自他们的人，而是第三方！
子弹打在王景明脚前的地面上，溅起火花。
“有埋伏！”绑匪大喊，立刻抓住陈明宇作为盾牌。
几乎同时，祁夜也动了。他猛地扑向最近的绑匪，一个擒拿夺下对方的枪，同时大喊：“保护人质！”
仓库外，枪声四起。王景明的人和李明的团队与埋伏在二楼的第三方交火。仓库内，三个绑匪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阵脚大乱。
但陈明宇还在他们手里。一个绑匪将枪口抵在陈明宇太阳穴上：“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场面僵持。仓库内的枪声暂时停歇，但外面依然激烈。
就在这时，王景明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举起双手，对绑匪说：“放了他，我跟你们走。你们要的是我，不是吗？”
“王景明，不要！”陈明宇挣扎着喊。
但王景明已经缓慢走向绑匪。那个用枪指着陈明宇的绑匪犹豫了一下，然后示意同伴控制住王景明。
“明智的选择。”绑匪说，然后用对讲机下令，“准备撤离！”
他们押着王景明，准备从仓库后门离开。陈明宇被扔在原地，祁夜立刻冲过去解开他的绳子。
“快追！”陈明宇焦急地说，“他们要带走王景明！”
祁夜犹豫了一秒。救陈明宇是首要任务，但如果王景明被带走，可能真的会被灭口。而且，王景明刚才的举动，等于用自己换了陈明宇。
“你待在这里别动！”祁夜对陈明宇说完，抓起枪追了出去。
仓库后门通向码头的一处小平台，那里停着一艘快艇。绑匪已经将王景明押上船，正准备启动。
祁夜赶到时，快艇已经离岸五米。他举枪瞄准，但王景明被挡在绑匪身后。
“祁夜！”王景明忽然大喊，“告诉薇薇安，资料在...啊！”
绑匪一拳打在他腹部，王景明痛苦地弯腰。
快艇加速，向黑暗的海面驶去。祁夜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夜色中，握枪的手因用力而颤抖。
“祁夜！”周芷宁的声音从耳麦传来，“我们追踪到快艇的信号了！他们往东去了，那里有接应的船！”
“能拦截吗？”
“已经通知海警，但需要时间！”周芷宁的声音焦急，“而且...我们发现了新情况。那些在二楼埋伏的人，不是绑匪的同伙，是另一拨人！”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两伙人！”薇薇安的声音插进来，“一伙是绑架陈明宇的，另一伙是来杀王景明的！刚才二楼的枪是冲着王景明去的，不是我们的人！”
这个信息让局势更加复杂。王景明被绑匪带走，可能反而暂时安全——因为绑匪要的是活口，而第二伙人要的是灭口。
祁夜回到仓库，陈明宇已经安全，周芷宁和陈曦也赶到了。姐妹俩抱着弟弟，三人相拥而泣。
“对不起...”陈明宇哭着说，“王景明是为了救我...”
“不是你的错。”周芷宁轻拍他的背，“我们会找到他的。”
这时，薇薇安拿着平板电脑跑进来，脸色异常苍白：“我拦截到一段加密通讯。是...是沈静的频道。”
她播放录音。背景嘈杂，但能听清沈静的声音：“目标已经上船。按计划拦截，生死不论。必须拿到他手里的东西。”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明白。海鹰小组已经就位。”
录音结束。所有人都僵住了。
沈静。王景明口中那个一直在寻找女儿的母亲，竟然是第二伙人的指挥官？她要杀王景明？
“不可能...”薇薇安喃喃自语，“妈妈她...”
“除非，”祁夜缓缓说，“沈静要的从来不是找女儿，而是复仇。向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复仇，包括祁正雄的儿子。”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沈静真是幕后黑手，那么她的伪装和隐忍，就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祁夜的手机响起。又是一个未知号码。
他接听，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年轻，平静：
“祁夜先生，我是海警指挥中心。我们拦截了一艘可疑快艇，上面有一个受伤的男性，自称王景明。他说要见你，有重要东西给你。另外，我们在快艇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初步辨认是沈静女士。”
电话从祁夜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夜风吹过空旷的码头，带着海水的咸腥和血腥。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
新的一天，即将在混乱和血腥中开始。
（第八卷第1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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