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暴动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挣扎，每一次能量闪电的迸射都让整个崖壁平台地动山摇。晶体碎屑如同致命的暴雨，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劈头盖脸地砸向刚刚脱离隧道的五人。
“退回去！进隧道！”陆景行嘶吼着，用身体挡住飞向林悦和苏晴的最大一块碎片，背后的防护服被刮开一道焦黑的裂口。
众人连滚爬爬地退回隧道入口，将坍塌的碎石勉强堵住部分洞口，隔绝了大部分直接的能量冲击和碎屑。但脚下大地的震颤和洞穴深处传来的、如同地心哀鸣般的轰响，依旧清晰可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岩石粉尘。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林锐抱着脸色惨白、仍在发抖的林悦，声音因恐惧和决绝而嘶哑，“这地方随时可能整体塌陷！”
艾拉靠在湿滑的洞壁上，急促地喘息，她的伤腿因刚才的奔逃和震动而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不行！小悦说的对，我们不能就这么走！那个‘眼睛’……它的能量结构正在发生不可逆的崩溃！我探测器上显示的读数……混乱度在指数级上升！如果它彻底失控，释放的能量乱流足以将这片高原，甚至更大范围，拖入不可预测的能量风暴或者空间畸变！我们就算现在逃出裂谷，也可能被后续的灾难波及！”
她挣扎着调出便携终端上刚刚捕捉到的、极其短暂的能量频谱快照。屏幕上，代表“眼睛”核心的能量特征曲线，并非单纯的狂暴或衰弱，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自我吞噬”和“规则冲突”模式。一部分频率在试图维持某种古老、严密的闭环封印结构，另一部分频率却如同溃堤的洪水，疯狂冲击、扭曲着这个结构，同时还在吸收周围环境中一切可利用的能量（包括那些镶嵌在井壁上的混乱结晶），加剧自身的畸变。
“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能量源！这是一个被强行‘嫁接’或‘禁锢’在这里的……某种高维能量接口或者协议锚点！它的一部分在努力执行‘稳定’或‘隔离’的指令，另一部分却因未知原因发生了‘病变’或‘反噬’，想要挣脱束缚，甚至……吞噬一切来修补自身或完成某种未尽的‘转变’！”艾拉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孢子引导我们来，可能不是‘唤醒’，而是……‘示警’！或者，希望有具备特定条件的人（比如小悦），能够‘介入’！”
“介入？怎么介入？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林锐吼道，看着怀中妹妹痛苦紧闭的双眼，“你没看到那些死人吗？他们哪一个看起来不像是有备而来的？结果呢？”
“因为他们没有‘钥匙’！”艾拉猛地看向林悦，“小悦能‘感觉’到它的痛苦，能与它产生‘共鸣’！那些孢子选择她作为信息接收者，绝非偶然！她身上纠缠的协议碎片，她特殊的感知和协调能力，甚至她可能被改造过的身体……也许就是与这个‘眼睛’同源的‘钥匙’的一部分！只有她，有可能‘理解’它的状态，甚至……施加影响！”
陆景行按住剧痛的肋骨，目光锐利地在艾拉、林锐和林悦之间扫过。艾拉的分析基于数据和逻辑，指向一个极其危险但可能是唯一出路的方向。林锐的反应基于对妹妹最本能的保护。而林悦……她的状态是关键。
“小悦，”陆景行尽量让声音平稳，“你现在还能‘感觉’到它吗？除了痛苦和崩溃，还能感觉到别的吗？比如……它‘想要’什么？或者，怎么才能让它‘安静’下来？”
林悦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中的泪水已经干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专注。她仿佛在侧耳倾听，又像是在用整个身心去触摸那道无形的、来自竖井深处的痛苦波动。
“……痛……很痛……”她喃喃着，声音微弱却清晰，“但是……不止是痛……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她皱紧眉头，似乎在努力分辨那些混杂在痛苦嘶吼中的、更加细微的“声音”。
“……一段……‘记忆’？很老很老的‘记忆’……像石头里的花纹……”
“……它在‘想’……一个地方……很冷……全是白色……有光……从很深很深的地方照上来……”
“……那里……有……‘根’……或者……‘源’……”
林悦的描述依旧破碎而感性，但这一次，艾拉和陆景行几乎是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很冷，全是白色，光从深处照上来——南极！
“它在‘想’南极？”艾拉的声音因震惊而拔高，“这个‘眼睛’的能量源头，或者控制它的‘协议根服务器’，在南极？”
林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得更加困惑。“不完全是……更像……它的一部分……丢在那里了……或者……坏了的部分……只有去那里……才能……‘修’？或者……‘关掉’？”
修？关掉？
这个“眼睛”处于失控的崩溃边缘，而稳定或终止它的关键，竟然在南极！
那些死在竖井边的探索者，他们是否也获得了类似的指引？但他们没有林悦这样的“钥匙”，无法真正理解或执行？或者，他们试图用错误的方法（比如强行关闭或抽取能量）导致了自身的灭亡，甚至加速了“眼睛”的恶化？
“所以孢子引导我们来，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解决它，而是告诉我们——问题的根源在南极？”苏晴难以置信地总结。
“而小悦，是唯一可能‘携带’着部分解决方案，或者至少是‘访问权限’的人。”艾拉看向林悦，眼神复杂，“我们需要带她去南极。不是因为她被那里‘呼唤’，而是因为……可能只有她，能阻止像‘眼睛’这样的失控节点继续崩溃，甚至引发更大的连锁灾难。”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南极之旅，从一个迫于林悦状况的无奈选择，变成了可能关乎更广泛区域（甚至更难以言说的层面）存续的责任。压力陡增，但目标也前所未有的明确。
“那这里怎么办？”林锐看着依旧在隐隐震动的洞口，“我们就这样走了，它会不会在我们到达南极前就炸了？”
林悦再次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这一次，她伸出手，虚虚地按在堵住洞口的碎石上，掌心没有任何光芒，但她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吃力的神色。
几秒钟后，隧道深处传来的、那仿佛地心哀鸣的轰响，似乎……减弱了一点点？虽然大地依旧在轻微震颤，但那种即将爆发的毁灭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稍稍按捺住了。
林悦收回手，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我……试着……‘告诉’它……等等……我们去找……‘修’的办法……”她喘着气说，“它……好像……‘听’懂了一点……但……坚持不了多久……”
这短暂的能力展示，虽然代价不小，却给了众人一线希望。林悦确实能在某种程度上与这个失控的“眼睛”进行极其初步的、非直接的“沟通”或“安抚”。这或许能为他们争取到前往南极的时间。
“走！”陆景行不再犹豫，“原路返回，去古河道取车！然后，直奔南极！”
计划变更，目标升华。他们不再是被动逃避的猎物，而是要主动踏入风暴眼，去尝试解决一个可能远超他们想象的、横跨星海与时间的巨大危机。尽管这个“解决者”的角色，落在一个身心都已不堪重负的少女身上。
回程的路同样危机四伏。裂谷隧道内的能量乱流因“眼睛”的短暂“安抚”而稍减，但那些半能量生物依然存在，且似乎更加焦躁。他们且战且退，花费了比来时更多的时间，才狼狈不堪地重新爬上裂谷边缘。
站在高原的风中，回望那道翻涌着诡异雾气、深处隐隐传来低沉轰鸣的裂谷，每个人都心有余悸。那里埋藏着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秘密，和一个可能毁灭周遭一切的定时炸弹。而他们，正要去寻找那枚可能并不存在的“拆除工具”。
返回古河道的路程，因体力和物资的进一步消耗而倍加艰难。林悦大部分时间需要林锐或苏晴搀扶才能行走，她的精力似乎在与“眼睛”沟通后消耗殆尽，变得更加沉默，时常陷入失神状态。艾拉的腿伤恶化，每走一步都疼得冷汗直流，但她咬牙坚持，同时不断思考着抵达南极后可能需要面对的技术难题。陆景行和林锐承担了大部分的警戒和开路工作，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新伤。
支撑他们的，是越来越清晰的目标和紧迫感。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似乎都因高原方向那个不稳定源头的存在，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五天后，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干涸古河道的轮廓。当“逐光号”那经过伪装、静静蛰伏在洞穴中的庞大身影映入眼帘时，几乎所有人都有种虚脱般的庆幸。
然而，庆幸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就在他们接近藏车地点时，担任尖兵的林锐突然打出了危险的手势！
洞穴入口处，他们精心设置的伪装和警报陷阱，有被触动和破坏的痕迹！不是野兽，痕迹显示出明显的工具切割和小心避开的特征！
有人来过！而且很可能，还没走远，或者……就在里面！
陆景行立刻示意众人隐蔽，自己则和林锐一左一右，借助岩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洞穴入口摸去。
洞口处的痕迹很新，不超过一天。两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洞穴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压低的交谈声？不是废土上常见的掠夺者那种粗嘎的嗓音，也不是协调者特有的沙哑，而是一种更冷峻、更……缺乏情绪起伏的语调？
陆景行和林锐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特征的闯入者……很可能与东南方向的“观察者”，或者信风城废墟外那些神秘的梭形车有关！
他们被追踪了！对方竟然找到了他们精心隐藏的车辆据点！
怎么办？强攻进去？风险太大，对方深浅不明，且可能以逸待劳。放弃“逐光号”？没有车辆，他们几乎不可能活着穿越数千公里前往南极，更别提携带必要的装备和给养。
就在两人进退维谷之际，洞穴内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类似电子设备启动的“滴”声，紧接着，是那个冷峻声音略显急促的语句：“……检测到协议特征波动靠近……目标出现……准备……”
他们被发现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洞穴内光影一闪，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口两侧扑出！他们穿着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紧身作战服，动作迅捷协调，手中持有的并非常规枪械，而是形状怪异、前端有能量聚集器的短棍！
陆景行和林锐反应极快，立刻开火！子弹呼啸而出，但那两人的作战服表面似乎瞬间泛起一层水波般的微光，子弹击中后竟然发生了明显的偏转！虽然没能完全免疫冲击，让其中一人踉跄了一下，但显然无法造成致命伤！
能量偏转护甲！与“逐光号”上的涂层原理类似，但似乎更加先进、灵活！
与此同时，远处隐蔽的艾拉也听到了枪声，心中一紧。她看向身边虚弱的林悦，又看向苏晴。“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必须想办法支援，或者……创造机会！”
林悦似乎也被枪声和紧张的气氛刺激，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洞穴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她能“感觉”到，洞穴里除了那两个冲出来的人，至少还有一个人留在里面，似乎正在操作着什么设备。那设备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她非常非常不舒服，冰冷、精确，带着明确的“搜索”和“锁定”意图。
“里面……还有一个……”她低声说，“他……在‘找’我……”
艾拉瞬间明白了。这些追踪者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林悦！他们携带了专门的协议特征探测和锁定设备！
她看向苏晴，眼神决绝：“苏晴，你带小悦往古河道下游跑，尽量隐蔽！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你腿伤……”
“没时间了！”艾拉将身上最后一个小型爆炸装置塞给苏晴，“必要的时候用这个！我会想办法制造混乱，然后去和陆队他们会合！”
说完，她不待苏晴反对，猛地从藏身处冲出，朝着洞穴入口相反的方向，一瘸一拐但尽可能大声地跑去，同时将手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设备用力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警报模拟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果然吸引了那两名追兵的注意！他们瞬间判断艾拉可能是更具价值或威胁的目标（携带技术设备），立刻分出一人，朝着艾拉追去！另一人则继续与陆景行和林锐缠斗。
压力稍减，陆景行和林锐抓住机会，更加猛烈地攻击剩下的那名追兵。子弹和能量短棍的交锋在狭窄的洞口迸发出火花。
而洞穴内，那个负责操作设备的第三人，似乎因为艾拉的干扰而略微分神，设备的锁定进程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在这一瞬间——
一直被苏晴拉着、被动向后退的林悦，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看向洞穴方向，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痛苦或迷茫，而是凝聚起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
她缓缓地、无声地抬起手，对着洞穴入口的方向，五指微微张开，然后……轻轻一握。
没有任何光影效果。
但洞穴深处，那台正在运行的、冰冷的协议锁定设备，显示屏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猛地一滞！紧接着，屏幕上爆出一片杂乱的雪花，内部传来一阵短促的、元器件烧毁的噼啪声！
与此同时，与陆景行和林锐缠斗的那名追兵，其作战服表面的能量偏转微光，也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紊乱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对于身经百战的陆景行和林锐来说，已经足够！
林锐抓住机会，一记刁钻的侧踢狠狠踹在对方因护盾紊乱而暴露出的膝盖侧后方！追兵闷哼一声，失去平衡。陆景行紧跟而上，用枪托猛击其后颈，将其击晕。
而那个追向艾拉的追兵，听到同伴方向的异响和打斗声停止，似乎意识到不妙，立刻放弃追击，想要回援。但艾拉已经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消失在了一片乱石之后。
危机暂时解除。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的追踪者，绝不会只有这三个。他们的据点已经暴露，更大的危险随时可能降临。
“快！检查车辆！立刻离开！”陆景行一边将昏迷的追兵拖进洞穴绑好，一边急促下令。
林锐冲向“逐光号”，快速检查车辆状况。幸运的是，追兵似乎还没来得及对车辆进行破坏或安装追踪器，他们的主要精力似乎放在了布置外围警戒和操作那台锁定设备上。
艾拉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苏晴也带着脸色更加苍白、仿佛虚脱般的林悦回到了洞口。
“小悦刚才……”苏晴欲言又止，看向林悦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担忧。
林悦靠在岩壁上，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谁都能看出她刚才那一下消耗极大。
“没时间细说了！上车！”陆景行将缴获的能量短棍和那台烧毁的设备残骸匆匆扔上车，催促众人。
“逐光号”的引擎再次发出咆哮，虽然依旧不稳，但在林锐的操控下，猛地冲出了藏身的洞穴，沿着古河道，向着与高原裂谷、与东南观察者都相反的方向——南方，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从未如此明确，也从未如此遥远而危险。
南极。
身后，是濒临崩溃的古老“眼睛”，是紧追不舍的神秘追兵。
前方，是冰封的未知大陆，是可能隐藏着一切答案与终结的最终之地。
车厢内，无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伤员的喘息，以及林悦闭目养神时，那微微颤抖的睫毛。
回路已然折返，而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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