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风雪未歇,柴房四壁透风,寒气如针扎骨。
我蜷在干草堆最深处,将那本梅花纹册子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捂热娘早已冰冷的魂魄。
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清冷如霜,正好落在摊开的纸页上。
我颤抖着手指,一页页翻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扎进我最柔软的心房。
“三月三,雨。云儿今日会笑了,眼睛像他……”
像他?像陆啸天?我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那双曾被叶知秋赞为“澄澈如秋水”的眼睛,竟流淌着仇人的血脉?
“七月十五,晴。师弟说要带我们走,我拒绝了。云门不能亡在我手里……”
原来娘早有机会逃。
可她选择留下,选择守护云门,哪怕代价是与所爱之人决裂,哪怕最终被他亲手推向地狱。
“九月初九,阴。云儿发烧,师弟冒雨送药。看着他湿透的肩头,我……”
后面的话被墨点晕开,像是泪水滴落,又像是她不忍再写。
可那未尽的省略,比千言万语更痛——她曾爱过他,哪怕只是一瞬,哪怕后来恨入骨髓。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刮割。我发疯般抓起册子,双手用力一撕!
“嗤啦——!”
纸页碎裂,如我崩塌的世界。纸屑如雪,扬满柴房,在月光下飘飞,像无数只哀鸣的白蝶。
可下一秒,我跪在地上,疯了一样爬行,将每一片碎片捡起。
指尖被锋利的纸边割破,血珠滴在“云儿”二字上,晕开一片猩红。
我不管不顾,用颤抖的手拼凑、对齐、按压,仿佛只要拼回去,娘就还在,真相就还能被改写。
“假的……”我对着空荡的柴房嘶吼,喉咙却只挤出破碎的气音,像濒死的兽,“都是假的!娘不会……不会……”
可那字迹太真,那习惯太熟,那梅花纹太像她亲手绣在我襁褓上的印记。
我崩溃地抱住头,指甲抠进头皮。
就在这时,睡意如潮水般涌来——连痛苦都压不住连日来的疲惫。
梦中,娘穿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站在云门药圃的梅树下。
陆啸天一身玄色锦袍,负手而立,嘴角含笑。娘回头望我,眼中含泪,却笑得温柔:“云儿,来,叫爹爹。”
“不——!”我尖叫着惊醒,冷汗浸透衣衫,心脏狂跳如擂鼓。
眼前仍是漆黑柴房,可梦中那声“爹爹”如魔咒缠绕耳际。
我无法忍受!无法接受!
目光扫到墙角的柴刀——那是劈柴用的钝刃,锈迹斑斑,却足够锋利。
我一把抓起,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左臂狠狠划下!
“嗤——!”
皮肉翻卷,鲜血喷涌。剧痛如闪电劈入脑海,瞬间驱散所有幻象。
我大口喘息,冷汗与血混在一起,滴落在草堆上,也滴在那本拼凑好的日记上。
墨迹遇血,迅速晕开,字迹扭曲,竟在纸上化作一张狰狞鬼脸,似笑似哭,仿佛娘在九泉之下,也在质问我:你恨他,可你流着他的血,你算什么?
我瘫坐在地,望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
痛,至少证明我还活着。
血,至少证明我还能选择。
天将破晓,柴房外传来脚步声。
管家推门而入,手里提着灯笼,目光扫过满地纸屑、血迹和我血肉模糊的袖子,眉头紧皱。
“哑巴,你这伤……”他语气嫌恶,显然以为我自残寻死。
我迅速低下头,装作惊慌失措,比划着砍柴时失手滑刀的动作,又指指地上的柴刀,眼神怯懦,满是“求饶”之意。
他冷哼一声,从袖中扔来一瓶金疮药,瓷瓶砸在我脚边,滚了几圈。“别死在府里,晦气。”说完,转身就走,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我等他脚步远去,才缓缓捡起药瓶。
瓶底刻着“陆氏药堂”四字——又是他伪善的招牌。
我没用那药。
而是撕下衣襟一角,蘸着自己的血,在柴房最隐蔽的墙缝里,写下一行小字:
“若我身负罪血,便以血洗之;若我命属魔种,便以骨焚之。”
天光微明,朝阳将雪地染成淡金。
我裹紧破衣,将日记残页藏入贴身暗袋,又将柴刀悄悄磨利,藏于草堆深处。
从今往后,我不再惧怕梦境。
因为现实,早已是地狱。
而我,要在地狱里,亲手剜出那颗毒种的心——
无论它是否与我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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