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如瘟疫,在京城的街巷茶肆间疯狂蔓延。
我虽身为哑奴,却日日穿行于府中各处,耳闻目睹,字字如刀。
“听说了吗?姜凌云根本没死!她是陆盟主的私生女,那场斩首是演给朝廷看的!”
“怪不得她懂那么多毒理,那可是陆家血脉!”
“啧,弑父之女,天理难容啊……”
茶楼说书人甚至编出新段子,拍案惊堂木一响,唾沫横飞:“那姜凌云为何要杀陆盟主?因为她发现自己是盟主私生女,这是要弑父啊!天打雷劈的孽障!”
我握着扫帚的手指节发白,却只能低头,继续清扫陆啸天晨起练功后留下的石阶脚印。可心中翻涌的,不是愤怒,而是疑。
我开始仔细观察他。
趁他背手立于庭院赏梅时,我假装擦拭廊柱,眼角余光死死锁住他的侧脸。
他的眼尾上挑,凌厉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我的眼尾却天然下垂,温软如水,是娘常说的“医者之相”。
他的鼻梁高挺如刀削,轮廓冷硬;我的鼻头微翘,带着少女的稚气,连叶知秋都曾笑说“像只小鹿”。
他的唇薄而紧抿,从不轻易上扬;我的唇形饱满,笑时有浅浅梨涡——那是娘的印记。
我们,根本不像。
可为何谣言愈演愈烈?为何连画像都凭空出现?
这日打扫书房,我照例拂去书案浮尘,却在屏风后发现一幅新挂的画像。
画中女子身着素白襦裙,立于梅树下,眉目清冷,气质如兰。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砂痣,位置、大小、色泽,竟与我幼时点过的一模一样!
画角落款小字:“爱妻姜氏小像。庚子年冬,啸天敬绘。”
我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姜氏?娘的闺名,正是姜雪蘅。
我死死盯着那枚朱砂痣,记忆如潮水倒灌——
六岁那年,我在娘梳妆匣里翻出一盒胭脂,鲜红如血。
一时顽皮,蘸指在眉心点了一颗“美人痣”。
娘推门进来,一眼看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声音颤抖而尖利:“不许点!这颗痣……不许点!这是……这是诅咒!”
那是我一生中,娘唯一一次打我。她掌掴落下,自己却泪流满面,当晚抱着我哭了一整夜,喃喃道:“云儿,你千万不能像她……不能像她啊……”
当时我不懂。
如今想来,她怕的不是痣,而是相似。
她怕有人看出我与画中人的七分相像,从而猜出我的身世——哪怕那身世,本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冷汗瞬间浸透后襟,我扶着书架才勉强站稳。心口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就在这时,视线无意扫过博古架最高处——一只鎏金嵌玉的盒子静静躺在那里,盒面雕着云纹与飞鹤,正是云门世代相传的至宝:飞云镜。
此镜非为照容,而是云门嫡女成年礼所用,内藏《疫经》残卷与血脉密咒。
娘临终前曾说:“飞云镜若落外人之手,云门医道将沦为杀人之器。”
若陆啸天真是我生父,他何必在灭门那夜血洗云门、抢夺此镜?
他大可名正言顺地以“父亲”之名继承,何须背负弑师灭门之罪?
除非……
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这个念头如一道惊雷劈开重重迷雾!
那本日记、那幅画像、那些谣言……全都是他设的局!
他要世人相信我是他血脉,既可解释我为何知晓疫病真相,又能将我塑造成“弑父逆女”,彻底抹黑我的清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而娘的恐惧,不是因我像他,而是因我像“画中人”——那个真正的姜氏,或许根本不是我娘?又或许……画中人另有其人?
我缓缓退后一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陆啸天,你布下这弥天大谎,是要让我在身世迷雾中自我撕裂,还是要让天下人亲手将我钉上耻辱柱?
可你忘了——
医者最擅辨伪。
毒草再像灵芝,根脉也藏不住腐气。
我盯着那幅画像,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冷笑。
很好。
既然你要我认“父”,
那我便顺着这根线,
把你精心编织的谎言,
一根、一根,
抽成绞索——
套在你自己的脖子上。
窗外,乌云压城,雷声隐隐。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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